【放映週報】《台灣黑狗兄》：我是一個很認真的老百姓－開到荼蘼花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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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襪子永遠是配件，但襪子可以和皮膚融為一體，鞋子卻不行。」紀錄片《台灣黑狗兄》的主角李東林如是說。

人稱「黑狗兄」的李東林，在彰化八卦山下的社頭鄉經營一間襪子工廠，靠著他口中的「配件」，讓他得以養活一個家，甚至還間接撐起許多家庭的生計。因此，對這群人而言，襪子絕對不只是配件而已。

李東林──以至於他所代表的中小傳產──在這個社會上的位置就好比襪子，不太為人所在意，一如導演賀照緹所形容：「一個在地的，非常不起眼的小人物。」確實如此。李東林的膚色黝黑，總是穿著運動短褲，一副輕鬆自在的打扮；平實的外表，親和力十足，讓媒體比喻為藝人澎恰恰的失散兄弟，他就像是台灣隨處可見的草根人物，或許社經地位不高，卻以其韌性苦幹實幹，為自己爭得一片天。

讓襪子從配角變成主角

李東林自陳道：「我是一個很認真的老百姓。」是以他秉持著「既然要做，就做最好」的精神，用心地看待自己的襪子事業。片中，我們看見李東林到球場上聽取運動員們的使用心得，還去請教醫生和腳底按摩師傅等的專業人士的意見，並且親自去學校和老師、同學共同討論產品包裝事宜，凡事親力親為，不假手他人，一方面或許是因為人手不足，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他負責任的態度。

李東林靠著自己白手起家，一路上的艱辛只有他自己能體會。鏡頭裡的李東林，多給予人開朗樂觀的感覺，這也是長期關注全球化議題的賀照緹之所以會選擇他作為影片主角的原因，不過賀照緹也說：「他的樂觀開朗那一面，還有他心中的黑暗角落，這兩個都是非常真實的存在著。」因此，李東林可以幽默地以一句「結婚30年，睡在一起卻沒3、4個月」輕描淡寫帶過工作時的忙碌景況，但是談起面對惡性腫瘤和全球景氣雙重的壓力時，他也不諱言曾想過自殺。然而，如同賀照緹所言：「他承擔壓力的肩膀非常厚實。」李東林在服用抗焦慮的藥之後，又默默起身準備去工作，這一幕著實令人揪心，卻又不得不佩服他那堅毅的韌性。

說來慚愧，在觀賞本片之前，我對那雙踩踏於腳下的襪子實在不太關心，畢竟比起顯露於外的衣服、褲子和鞋子，襪子的地位真的如同李東林所說的「配件」，不太會特別去注意它的存在；但是，我現在改觀了。透過賀照緹的鏡頭，我才知道原來想要織就一雙襪子，必須經過多道手續，從設計、打樣、採購原料、選紗、編織、車縫、定型到最後的包裝，縫製的過程中還有「翻襪」的小工序，如此下來，才能從無到有，完成一雙雙我們所穿的襪子。

特別是「翻襪」，賀照緹以阿春母女為例子，她們靠著日復一日的機械性勞作，只能換得十分微薄的薪水（工資每打約1元）。這份薪水，必須用來支付兒子讀書的費用，還要照顧住院的婆婆，然後才是家用支出，這讓阿春自怨道：「過不下去，幹脆死一死，像我先生一樣。」這番血淚之言，難道不是社會上許多弱勢族群的心聲嗎？換個角度想，代工的薪資雖然微薄，卻仍勉勉強強撐起了她的家計；另一方面，這也突顯出這些逐漸淹沒於全球自由經濟和政府政策之中的中小傳產對百姓的重要性。

充滿愛的家庭

在訪問中提及李東林一家時，賀照緹認為：「這個家庭充滿了愛，充滿了讓黑狗兄一直往前衝的一種動力。」看完電影之後，我相信李東林之所以能有一點成就，家人的付出與支持絕對是功不可沒；尤其是妻子劉瑕，她無疑是成功男人背後的偉大女人。

劉瑕就像傳統的台灣女人，總是盡力為丈夫、為家庭去扮演一個稱職的角色，所以當李東林為了工廠的事忙碌時，她也沒閒著，包括接單、設計、打樣等，幾乎包辦了所有雜事。此外，當李東林外出去推廣產品時，劉瑕也是夫唱婦隨，跟著擔任推銷員的角色。「我就是不會說我不會。」自嘲是「笨女人」的劉瑕語帶哽咽地說道。

傳統女人其實就是一個「無聲」的角色，但劉瑕也曾試圖發出聲音，卻總敵不過李東林那大男人般的固執和強勢，兩人因此數度產生爭執。賀照緹並不避諱去呈現這些衝突，因為這本來就是夫妻之間不可避免的情況，也正因為如此，鏡頭底下的人物才顯得更為真實。難能可貴的是，大兒子李庭葳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從而更能體諒母親的辛勞，「母親在勞務方面做得太多。」他說道。此外，李東林也曉得妻子的任勞任怨，從而體認到「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一切」。從李東林對著鏡頭稱妻子為「心肝寶貝」時的靦腆，實在不難感覺出隱藏於大男人底下的溫柔之情。

李東林的柔情不僅止於對妻子，他對兒子的關懷也讓人印象深刻。李東林不似傳統父親，他在忙於事業之餘，仍不忘抽空陪伴兒子。曾擁有排球國手夢的他，不單單是會幫同樣喜愛運動的兒子找教練，甚至還會親收下場指導，並且和他一起練球。即使體力已不若從前，嘴上總說著「力不從心」，可是李東林的那顆心便象徵著滿滿的父愛。

《台灣黑狗兄》的主軸雖然聚焦於李東林一家，但是他們的生活樣貌其實代表了台灣許許多多的家庭，「我覺得黑狗兄是我們在台灣的每一個人的一種投射，透過他，我覺得我們可以看到夢想如何透過挫敗而實現、而努力，人生如何去奮鬥。」賀照緹如是說。

台灣人民的聲音，政府聽見了嗎？

片中，賀照緹並未多加描述全球化和政策對中小傳產的打擊，更看不到政府官方如何應對、協助，或許如同李東林所言：「因為沒有後台，所以只能靠自己。」他從起家到工廠被抽單，再到自創品牌另尋出路，一路上靠得都是自己，全然不見政府有關單位伸出援手從旁輔導。然而，前陣子郭台銘一提出在淡水設置博弈特區的建議之後，新北市長朱立倫隨即回應並聲援，兩相對照之下，不禁令人感慨：難道政府只聽得見有錢人的聲音嗎？

【附註】本篇文章同步刊載於2013/04/22《放映週報》404期
http://www.funscreen.com.tw/review.asp?RV_id=788

【電影資料】
中文片名：台灣黑狗兄
英文片名：Sock’n Roll
導演：賀照緹
出品國：Taiwan
發行商：榖得電影（台灣）
影片年份：2012
色彩：Color
片長：75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