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繼大獲好評且十分暢銷的《時空旅人之妻》（The Time Traveler's Wife，2003）之後，時隔6年，美國作家奧黛麗．尼芬格終於出版她的第2部長篇小說《她的對稱靈魂》。雖然我尚未閱讀過《時空旅人之妻》，也沒看過改編而成的同名電影，但對於奧黛麗．尼芬格的名聲時有所聞，因此更為加深我對新作的好奇程度，畢竟要突破先前所創下的佳績是有其困難度在。不過，奧黛麗．尼芬格不愧是說故事的能手，即使新作中的幾位角色不是頗得我心，對情節的安排也略有微詞，整體來說，《她的對稱靈魂》的確是一本迷人的小說。

誠如中文書名所示，奧黛麗．尼芬格以一對鏡像雙生的雙胞胎茱莉亞和華倫緹娜為主角，兩人在外貌上雖然相似度將近百分之百，但是體內的器官位置──包括心臟：茱莉亞的心臟在正常位置，華倫緹娜的心臟則在右邊──卻完全相反。不僅如此，兩人喜愛的事物和在愛情上的遭遇也盡然不同。話雖如此，「她們基本上仍是一體，雖然完整但內含矛盾對立。」因此，她們一如多數雙胞胎，總是穿同樣的衣服、做同樣的事，無時無刻不膩在一起。令人玩味的是，原文書名中卻出現「fearful」這一單字，究竟是誰在害怕誰？又，為何而怕？此外，書中還有另一對雙胞胎艾絲沛和艾蒂溫娜（其中，艾蒂溫娜是茱莉亞和華倫緹娜的母親）兩人卻在一次感情糾葛後避不見面，直到艾沛絲因病過世。此時，茱莉亞和華倫緹娜姊妹竟收到艾絲沛的遺囑，要將位於倫敦的公寓贈與她們，條件是得先住滿一年。我總以為，要成為一本好小說的先決條件是激起讀者閱讀的欲望。在這兩層耐人尋味的情節設定之下，奧黛麗．尼芬格無疑成功地勾起讀者往下一探究竟的動力。

奧黛麗．尼芬格在談到此次的創作過程時，說：「我告訴自己不能再寫相同題材的故事。」從前作書名和內容簡介來看，我會以為《時空旅人之妻》寫的是愛情。愛情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更是所有類型的創作都無法避免的一大命題。一旦少了愛情溫柔的滋潤，作品內容肯定會顯得枯燥難嚼許多。因此，《她的對稱靈魂》還是少不了愛情戲的存在，然而我在閱讀過程中，感受最多的並非愛情的酸甜苦辣，而是從愛情衍生出的巨大恐懼。沒錯。當我隨著劇情推移閱讀下去，直到故事後半部、接近結尾，那不寒而慄的恐怖感是愈加劇烈。

故事前半段的敘述中，茱莉亞和華倫緹娜感情甚篤，或許是因為雙胞胎的關係，兩人比其他的姊妹更為親暱：茱莉亞會環抱著華倫緹娜睡覺、一同早起、不約而同對電視中的人比中指表達不滿、同樣喜愛屬於過去的事物。特別是當兩人接受艾絲沛的遺囑，離開美國到英國倫敦生活之後，更是完全脫離父母的視線，得以享受兩個人共同的世界。然而，茱莉亞和華倫緹娜之間的關係並非我們所見那麼美好，如同故事所述：「華倫緹娜瞧瞧自己在鏡裡的模樣：如同往常，她看起來比較像茱莉亞而非自己。」華倫緹娜不僅因為鏡像雙胞胎的緣故，在鏡子的反射下像茱莉亞，事實上，早她6分鐘出生的茱莉亞總是事事控制著她。

對茱莉亞來說，華倫緹娜是她的「鼠兒」、是使她完整的另一半，因此總習慣以第一人稱複數「我們」來稱呼自己。「我們明明在一起──我們不管什麼都一起做。」茱莉亞說道。由此可見，茱莉亞認為她和華倫緹娜不是兩個分開的個體，而是不可分割的生命共同體。為了強化這層關係，茱莉亞事事都為華倫緹娜做決定：小至衣服的顏色，大至休學或上學與否，華倫緹娜的人生幾乎受到茱莉亞的控制，而華倫緹娜只是默默接受。此外，茱莉亞對華倫緹娜的照顧無微不至，導致華倫緹娜只要單獨上街就會迷路，也無法獨自一人搭乘地鐵。簡而言之，華倫緹娜猶如茱莉亞玩扮家家酒遊戲中的人形玩偶，沒有屬於自己的行動意識。

看到茱莉亞和華倫緹娜之間的關係，我不禁回想起多年前引起一股旋風的日本電影《鬼來電》（着信アリ，2004）。其中，某一角色患有被稱為「代理性佯病症」的精神疾病，總是先刻意傷害妹妹，再拿糖給她並溫柔地說著：「要快點好起來喔！」試圖以此建立好姊姊的形象。茱莉亞給我的感覺就像患有「代理性佯病症」一樣，她對華倫緹娜的好已不是出自於姊妹的手足之情，而是將華倫緹娜視為自己的所有物，是滿足自己存在感的工具。這樣的關係在他人眼中看來，「就像老夫老妻似的。天份跟雜務，什麼事情全都分工好了」；在華倫緹娜的內心，卻是不斷掙扎、試圖脫離茱莉亞的掌控。「這太瘋狂了。我不能一輩子當鼠兒。」華倫緹娜想道。茱莉亞一步步持續操控著華倫緹娜，華倫緹娜一步步企圖逃離茱莉亞的緊箍咒，這兩股力量的拉鋸角力戰看得我愈發覺得恐懼，直到後來華倫緹娜提出藉由假死來脫離茱莉亞的掌控，緊張到凝結的氣氛終於徹底爆發開來。

雙胞胎的兩人縱使外觀和個性有多麼相像，終究還是兩個不同的個體，不該事事都綁在一起，也沒道理讓一方始終被視為另一方的影子。只是，人與人之間還存在著另一種關係，或許不若雙胞胎彼此相似，卻如同雙胞胎般密不可分，那就是建立於愛情關係之上的兩個人。除了茱莉亞和華倫緹娜這兩位主角，奧黛麗．尼芬格在《她的對稱靈魂》中還創造其他配角，相互映襯、共同體現出「雙胞胎」的各種面相。其中，馬丁‧威厄斯和瑪萊格這對中年夫婦的互動、艾蒂溫娜的丈夫傑克在最後的體諒和告白，不僅令人感動，也為帶有恐怖成分的劇情增添不少溫暖和光明。

奧黛麗．尼芬格的文字風格優雅、行文節奏緩慢，藉由緊緊相扣的情節堆疊和推理小說般的謎題，為整部小說創造出令人難以置信且震驚不已的結尾驚奇。雖然直至起筆的現在，我依舊無法認同奧黛麗．尼芬格對艾絲沛、羅伯特、茱莉亞和華倫緹娜幾位角色的處置，但不可否認的是，我確實十分享受於整個閱讀過程。

【作者簡介】
奧黛麗．尼芬格（Audrey Niffenegger，1963-），視覺藝術家，也是芝加哥哥倫比亞學院（Columbia College）書籍和紙藝中心（Center for Book and Paper Arts）跨學科書籍藝術MFA計畫的教授，她負責教導寫作、凸版印刷以及精美版書籍的製作，並曾經在芝加哥的Printworks Gallery展出她的藝術作品。她除了暢銷小說處女作《時空旅人之妻》（The Time Traveler's Wife，2003），也著有兩本圖文小說：《不倫三姊妹》（The Three Incestuous Sisters，2005）、《女冒險家》（Adventuress，2006），現居芝加哥。《時空旅人之妻》全球累銷1000萬冊。

【書籍資料】
原文書名：Her Fearful Symmetry
作者：奧黛麗．尼芬格（Audrey Niffenegger）
譯者：謝靜雯
出版社：商周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10年7月2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272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