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越南籍導演武玉登（Vũ Ngọc Đãng）的《你是天堂，愛是地獄》曾在許多的國際電影節公開放映，並獲得好評，更號稱是越南影史上首部正面描寫同志的電影。的確，單就整體氛圍來說，如同多數的同志電影，這部片同樣瀰漫著哀傷的氣息，然而我以為，電影固然是從同志出發，幾款電影海報也以兩位男主角為主要意象，導演意欲描繪的對象卻不是僅限於同志，而是一群不為社會主流價值觀所接納的人，包括：同志、妓女、男妓、拾荒者和智能障礙者。

電影分為兩條線進行，其一以東（Linh Sơn飾）、小林（Lương Mạnh Hải飾）與阿魁（Hồ Vĩnh Khoa飾）三人為中心，除了呈現同志情之外，也進行一場性與愛的交互辯證；其二則是建構在智障拾荒漢笑笑（Hiểu Hiền飾）與阻街女郎阿幸（Phương Thanh飾）兩人的互動之上，讓人感受到愛的美好與溫暖。這兩條故事線看似毫無交集，實則相互指涉，緊緊相扣。

無法選擇的命運，可以選擇的生活方式

故事發生在西貢，也就是胡志明市，這裡是越南最大的城市，也是阿魁口中的「天堂」。不過，在導演的鏡頭下，所謂的天堂並非如我們所想的美麗烏托邦，而是兼容並蓄的國度：這裡有乾淨明亮的城市市容，也有骯髒破舊的貧民區；有異性戀，也有同性戀；站在街頭拉客的有妓女，也有為男同志服務的男妓。不管好或壞、善與惡、美與醜，一切猶如百川歸海，匯聚於西貢這個大城市。因此，被家人發現是同性戀的阿魁，便從芽莊來西貢找尋新生活。但是，如同阿魁打工的工地工頭與東兩人所言，在西貢的生活不易，甫到西貢的阿魁不但遭東與小林聯手搶走所有的財物，房東太太還冷漠地說：「你被騙是你的事。」並將他趕走，而小林最後也被東拋棄在街頭，大城市的疏離、殘酷、冷漠與無情在電影的開頭隨即一覽無遺。

自食惡果的小林看到流落街頭的阿魁，不禁心生憐憫，想要彌補過錯而去幫助他，因為阿魁的處境使他想起初到西貢時的自己。透過小林的回憶，他對阿魁的伸援手就像當初東對他伸援手一般，兩人的命運在此時彷彿重疊。在導演的刻意安排下，小林與阿魁宛如東與小林的翻版，不過幸而小林受過苦，不願阿魁步上自己的後塵，他不但坦白自己的男妓身分，也拒絕嫖客3P的要求，避免阿魁在不知情的狀況下下海成為男妓。小林看似極力讓阿魁免於走向自己的命運，但是弔詭的是，他又十分相信命運，三番兩次直言當男妓是自己的命運，「一旦進入這個世界，你就無法停止。」小林說道，最終他還是使阿魁陷入愛情的痛苦地獄中，就像當初的自己一樣。

小林的命運之說在無形中緊緊繫著故事中的每個角色：同為男妓的小龍雖然腳受傷，不便於行走，仍舊出來賣身，「我已經習慣這裡的氣氛。」他如是說；阻街女郎阿幸雖然屢遭老鴇毆打和壓榨，仍在街頭拉客，替她賺錢；笑笑或許是礙於智能障礙，拾荒成為他日復一日，養活自己的唯一途徑；不僅如此，阿魁、小林和東的性傾向同樣可視作命運的一環。難道人非得受限於命運嗎？阿魁反駁說：「你無法選擇性傾向，但絕對可以選擇生活的方式。」這就像笑笑所孵化、飼養的鴨子不接受和同伴共同生活的命運，拚命遊回來找笑笑一樣。如果連鴨子都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那人是不是也可以？

電影的最後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阿幸將老鴇打死，小林遭到圍毆，這過程看來慘烈，卻是他們擺脫命運束縛的一種方式；笑笑雖然繼續在船屋上生活，但是他得到阿幸的愛；至於阿魁則是離開西貢，回到家鄉準備大學考試。在這些人當中，阿魁的選擇令人玩味。同志的身分讓他在家鄉沒有容身之處，遂到西貢尋找新生活，現在卻回到家鄉，是否意味著阿魁準備壓抑自己的同志傾向，選擇異性戀的生活方式？

孤獨的性，填補內心空虛的愛

性與愛可以分離嗎？阿魁不願小林繼續從事性交易，每當小林晚上出門工作時，阿魁總難過地要求他不要去，然而小林認為這只是工作，而且「客人只能買我的身體而滿足，但我的心是屬於你的。」顯而易見，小林以為性與愛完全是兩碼子事。話雖如此，小林其實也清楚知道：「男妓不管接多少客人，內心依然孤獨、空虛。」小林的一番話呼應了女性主義旗手潔玫‧葛瑞爾（Germaine Greer，1939-）的言論：「做愛本來應該是人最獨特、最健全的時候，然而現代人的做愛卻是最缺乏溝通、最孤獨無依的時刻。」性與愛若能達到水乳交融之境，方能換來極大的高潮，因為滿足在於性與心理──即為愛──兩方面的紓解，否則徒然陷入更為巨大的空虛之中罷了。

反觀笑笑與阿幸，兩人的關係從笑笑的單戀、不斷付出，到阿幸終於擺脫命運的枷鎖，敞開心房接納笑笑──這點反應在她對笑笑說出自己的姓名──由始至終兩人之間從未發生性關係，卻藉由愛填補彼此內心的寂寞空洞而獲得某種程度的滿足。

你可以將這部電影看作同志電影，反正導演的鏡頭毫不避諱地聚焦於大量的性感男體，演員的演出也十分自然、到位；你也可以將這部電影看作愛情電影，因為當中刻劃的情感──包括同志愛、笑笑對小鴨子的呵護，以及笑笑對阿幸的關愛──絕對足以感動人心；不過，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值得細細品味的部分，讓人咀嚼回味。

【附註】
本篇文章同步刊載於2012/03/30《放映週報》351期
http://www.funscreen.com.tw/review.asp?RV_id=601&period=351

【電影資料】
中文片名：你是天堂，愛是地獄
原文片名：Hot boy nổi loạn và câu chuyện về thằng Cười, cô gái điếm và con vịt
英文片名：Lost in Paradise
導演：武玉登（Vũ Ngọc Đãng）
出品國：Vietnam
影片年份：2011
色彩：Color
片長：103min

【上映資訊】
04/08 (日) 17：20 新光2廳
04/10 (二) 17：00 新光2廳

【相關連結】
●2012台北金馬奇幻影展官方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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