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從來只存在於幻想中。無論是電影或文學小說,我們總極力書寫末日、編撰末日,然而一幅幅末日災難的景況儘管再可怕,終究是想像,與現實仍相隔一道絕對安全的距離:我們依然存活著,末日根本不存在。這層隔閡,使我們得以冷眼觀賞末日,甚至將其作為觸發省思的媒介,探索人性,重審生命之意義。彼德‧海勒亞的《寂地》即為如此的末日小說。
故事發生在不明流感侵襲人類,造成許多人因感染血液疾病而死亡,剩下的,不是處於隔離狀態,就是孤身於荒野中求生存。譬如席格,他的妻子不幸染病過世,身旁僅剩一條名為賈斯柏的狗,偶爾還有亦敵亦友的班格利可以相互陪伴。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顯得曖昧,既是共生,又存在分裂,就像席格能駕駛飛機飛翔,四處偵察,而班格利的槍與凶狠足以對抗敵人。「每個人都是為了自己活著,縱使面對死亡亦然,而你踏上全然的孤獨。」彼德‧海勒亞寫道。看似消極的想法卻也誠實指出人的個體性,生是孤獨的,死也是孤獨的,我們都是點點寒星,如此無聲消逝。無怪乎法國當代思潮先驅喬治‧巴代伊(Georges Bataille,1897-1962)認為:「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之間存在著一道深淵,彼此不連貫。」
從彼德‧海勒亞的末日書寫中,或許會以為工作是生存唯一的目標,不管是席格或班格利,他們不斷進行狩獵,找尋食物,或者是做好防禦工事,藉以自衛。在末日的過濾之下,生存就是生存,沒有其他雜質攙和。因為殘存即生還,就是這麼簡單。生命的意義只是如此嗎?那現實與幻夢有何區別?或許陷於幻夢之中還活得精采些。席格很是懷疑:「我不確定自己為什麼要繼續活著,我懷疑自己只是因為好奇活著,而我再也不確定這樣的理由是不是仍然充足。」是啊,反正末日降臨,世界已然終了,我們還需要這麼拚命活著嗎?閱讀的過程中,我不時感到疑惑。人活著賴著一口氧氣,這氧氣可以是愛。
寂寞永生,只有溫柔尚在。假若流感製造出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那麼這距離卻也可能讓每個人都平等,得以作為單純的個體來接觸、交往。席格與受感染的家族的接觸就是那麼純粹、那麼感人,足以喚起深藏內心的某種情感,「我就這樣握著她小小的手指頭久久不動,好像那是一條救命的繩子,而我正在溺水。」席格自述。在痛失愛妻之後,陪伴他已久的賈斯柏也走到生命的盡頭,席格的情感依靠瞬間被剝除殆盡,心如河水般退卻、乾涸。什麼是末日?這才是真正的末日。情感末日。比人類文明消亡的末日還讓人害怕。於是找回情感,找回心中的那份愛,遂成為席格的末日求生任務,也是存活的意義。
在巴代耶的理論中,生命本是不連貫的,但我們卻懷戀失去的連貫,是以才會用盡各種方式使人與人之間產生關係。情色是手段之一。席格在一次飛行探險中,無意間踏進一處幾乎與世隔絕的桃花源,那裡只有父親帶著女兒希瑪共同生活,席格的闖入使其成為伊甸園般的存在,而他是亞當,希瑪則是夏娃。兩人的接觸象徵人與人之間的連貫,當然也是生命的延續,更是讓席格趨近乾涸的心得以重新滋潤的巨大能量。
《寂地》表面上書寫的是末日,事實上著眼的是人在失去摯愛之後的療癒過程。彼德‧海勒亞以詩意般的字詞和散文節奏,娓娓道來一則關於傷痛、關於療傷,也關於愛的動人故事。
參考資料
喬治.巴代伊著 賴守正譯注(2012)《情色論》台北市:聯經
【作者簡介】
彼德‧海勒亞(Peter Heller),出身並成長於紐約,畢業於新罕布夏州的達特茅斯學院並養成熱愛戶外運動之嗜好,旅遊世界各地,撰寫挑戰帕米爾高原、天山、高加索、中美洲與秘魯的冒險故事,在歷險小說領域獲獎無數。擁有愛荷華作家工作坊(Iowa Writers' Workshop)的小說與詩詞藝術創作碩士學位(MFA in fiction and poetry)並以史詩創作《瑪爾雯讚美詩》(The Psalms of Malvine)榮獲密琪納獎學金。海勒曾從事建築工、伐木工、近海漁夫、獨木舟教練、河川嚮導與披薩外送員,亦是《戶外探索》(Outside)雜誌、《男仕月刊》(Men's Journal)與《國家地理歷險頻道》(National Geographic Adventure)的特約作者,更為《彭博商業週刊》(Bloomberg Businessweek)的專欄作家。曾出版眾多非小說類書籍,包括《庫克》(Kook)、《護鯨戰士》(The Whale Warriors)、《義無反顧:勇渡雅魯藏布江》(Hell or High Water: Surving Tibet's Tsangpo River)。目前定居克羅拉多州丹佛市。
【書籍資料】
原文書名:The Dog Stars
作者:彼德‧海勒亞(Peter Heller)
譯者:李昕彥
出版社:凱特文化
出版日期:2014年11月12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5882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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