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人生常被比喻為一條道路，無論是為課業、事業抑或名利，我們總是在這條道路上拚命往前行駛，好似遠處有著絕美的人間仙境在等著我們，視界僅著眼於那未知的前方，關注的也只限於自身相關的人事物。當我們快速駛於這條道路上時，有多少美麗風景迅即消逝於窗外，卻絲毫沒有注意到？有多少人與我們擦肩而過，甚至曾並肩同行一段路程，卻不曾將心思放在他們身上，宛若從未相識的陌生人般冷冷看待他們？鐘孟宏導演獲選坎城影展「一種注目」單元的首部劇情長片《停車》，便以「停車」這個簡單動作為引子，串聯起市井小民的人生風景百態。

母親節當日，陳莫（張震飾演）為了買蛋糕和老婆（桂綸鎂飾演）一同慶祝，而將車子停入剛好空出來的停車格中，回來後卻發現車子被併排停車擋住，完全動彈不得。在一連串陰錯陽差之下，陳莫整個晚上都在車子附近的公寓大樓徘徊，還牽連進一連串莫名其妙的事情裡：被誤認為失訊多年的兒子、遭到黑道混混打得鼻青臉腫、和欠債的港籍裁縫及金盆洗手的黑道相識……。如同理容院老闆（高捷飾演）所說：「你還是早點回家吧，再晚又會遇到更多事。」不僅點出陳莫讓人哭笑不得的遭遇，亦反應出觀眾內心的獨白：「怎麼會倒楣成這樣子啊？」

陳莫這個角色在電影中猶如串場說書人般，帶領觀眾去認識這些存在於社會中，卻可能被忽視或僅是匆匆一瞥的人生故事。就像陳莫的車子被困在一方停車格內一樣，這些人可能正面臨人生中的某個關卡或困境，而陳莫在此時卻又不經意地為這些人解套。例如：獨自扶養著孫女的一對老夫妻，老婆婆因眼盲無法讀信，便一直被隱瞞著兒子早已死去的事實；縱使她心裡清楚兒子不會再回來，卻依舊在內心暗自認為兒子不過是去國外工作罷了，因此當陳莫出現時，她只是淡淡地說聲：「要回來怎麼不早說。」老婆婆將自己困在「兒子健在」的幻想中，藉以撫慰喪子的寂寥難過心情；然陳莫這名陌生人適時的溫暖關懷，才是真正讓老婆婆走出內心「困境」，誠實面對既定事實的關鍵。

而陳莫自身也處於「困境」之中：他和妻子皆忙於工作，相處的時間十分有限，甚至和妻子為了懷孕之事吵架。在電影進行當中，妻子這個角色幾乎僅出現於電話中，且觀眾只能由陳莫單方面的對話裡來認識她；雖然導演穿插了一個段落，講述發生在「停車」事件前，陳莫和妻子相處的畫面，讓觀眾得以略為了解他們之間的關係。但總的來說，妻子這個角色的描述竟遠不如裁縫師傅、理髮店老闆、妓女戶車伕等陌生人來得深刻，甚至在看完電影後，我還滿心疑惑：「桂綸鎂出現的意義為何？是否真有必要安排這個角色的現身？倘若從頭到尾僅以張震單方面的陳述會不會更有效果？」或許是在短短一個多小時的電影中，想要插入過多的人物故事，而造成如此輕重失衡的結果。

除去上述人物角色分配的缺點，我很喜歡片尾結束時呈現出的氛圍：經過一番折騰，總算將車子順利駛出，陳莫載著老夫婦的孫女及裁縫，奔馳在空蕩高架道路上，一旁都市燈火璀璨光輝，夜空的漆黑布幕上掛了一輪明月，氣氛一派和諧寧靜。人生不就是如此嗎？偶爾暫停於路邊，邂逅不同的人，即使僅是萍水相逢，也能讓自己多些不同的體悟；再度上路時，周遭的風景便會顯得特別美麗，而心境也連帶變得不一樣，所有人生的酸甜苦辣皆能釋然面對。鐘孟宏導演在2006年的紀錄長片《醫生》（Doctor，2006）中，以平淡的敘事風格及簡單的黑白影像處理了「生命」這般沉重深刻的議題；今年的劇情長片《停車》則是以鮮明生動的人物角色及充滿黑色幽默的對白，描繪出現代都會的百樣人生。

【電影資料】
中文片名：停車
英文片名：Parking
導演：鍾孟宏（Chung Mong-Hong）
出品國：Taiwan
影片年份：2008
色彩：Color
片長：106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