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不知不覺之中，我們都已不再是個孩子。」

《第四次冰河期》，第一眼見到這個書名時，我以為這大概是一本科幻小說，內容描寫科技進步而造成人類生存的危機；然而看到作者是荻原浩時，我便聯想到感人肺腑的親情之作《明日的記憶》。這樣的題材及風格，怎麼樣也無法和「科幻」的冰冷機械世界作連結。果不其然，在小說的第一章節裡描述了主角在博物館內參觀冰人的展示櫃後，便轉入了主角南山涉的成長紀事。原來這是一本描寫在青春歲月中，所經歷的各種酸年苦辣的成長小說。

小說一開始，便指出南山涉是個沒有爸爸的小孩，而這也在他的成長過程中，形成一個看不見卻巨大的空洞。為了補足這個空洞，南山涉幼小且單純的內心裡，便以生存在距今約四萬年前至一萬年前第四次冰河期中的克羅馬農人為寄託，一個幻想中卻又真實感覺到存在的爸爸。雖然聽起來可笑且不可思議，但對於一個從小就沒有爸爸，又得忍受周遭鄰居及同學、老師們的異樣眼光看待的小孩來說，這樣的「信仰」的確給了他強大的力量，支持著他繼續往前走。

說起來這有有些悲哀，一個無辜的小孩卻得背著這樣沉重的「包袱」成長。「至於包袱裡裝著什麼，我們不僅無法選擇，也不能事先偷看，更不能走到半路就把它丟掉。」我想在未來的社會裡，因為價值觀的改變，像南山涉一樣生長於單親家庭中的小孩會越來越多吧。但其實我不認為這會是個問題，或是迂腐地斷定這是個不好的現象。真正值得檢討的是社會上普遍存在的偏見。諸如單親家庭的小孩容易學壞、單親的父母一定有什麼天大的問題，抑或像小說中另一個角色──紗知，被認為「從小受過家暴的人長大以後也會出現暴力的行為」。我們總是會先入為主地判定某人的價值，然後便投以異樣的眼光，彷彿他是牛鬼蛇神般可怕。

不可否認的是，這些看似不公平的推論的確其來有據。電視新聞中，經常會見到某個罪犯或行為偏差的人，其生長的家庭背景一定有「問題」，或許是單親家庭、孤兒，也或許曾受過家暴。然而，這些理由不過是解決問題最便利的「藉口」罷了。人們只要聽到這樣的「關鍵字」，便會理所當然地說：「難怪他會這樣。」好似一切的過錯就這麼簡單而已。因為「成人」的社會只容許理性的判斷存在，如同南山涉的媽媽一樣，「說話總是條理分明，她會先列舉幾項事實，然後逐一分析，最後才得出結論。」然而，一個人的內心狀態、成長過程，甚至是未來的發展，這些都不是，也不該是如此簡略地得出結論。我想，問題的關鍵點是「愛」──無法用科學分析及理性判斷，力量卻是超乎想像地強大。一個小孩在成長的過程中是否有受到關愛，以及他能否感受到並學會付出愛，這才是影響一個人長成後行為的要素。

印度詩人泰戈爾寫過這麼一段話：「生命在世界的需要中找到財富，在愛的呼求中找到價值。」於是，作者荻原浩安排了紗知這樣一個角色來陪伴南山涉。紗知的爸爸成天無所事事，一喝醉就會打人；而媽媽為了養家活口，只好到酒吧工作。因此紗知在周遭的人的想法中，同樣絕對不會是個「正常」的小孩。他們兩個在成長中一樣有著需要填補的空洞，而這段過程就像是一趟看不到終點的長途旅行般，無法預知前方會出現什麼障礙，只能在不斷的跌倒、受傷、爬起來、繼續前進中摸索，然後走出一條真正屬於自己的道路及位置。「我突然發現，自己手臂裡這團溫熱才比較確實，比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答案要確實多了。」小說的最後，南山涉有了這般感觸。不管這趟旅程有多長多久，最終總會回到原始的起點，如同一個心靈的歸屬般，讓人感覺到踏實以及自己的存在。而我們在尋找的歸屬也好、幸福也好，抑或是自我，往往就在身旁最近處卻沒有察覺到。這便是成長必經之路吧，需要往外探索一番，然後才能真正地認識自己以及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另外，南山涉的某部分特質讓我不禁聯想到法國經典文學作品《小王子》，他們同樣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而不是透過大人給予的刻板「眼鏡」。在美術課時，南山涉會把雞畫成黑色，因為他曾在媽媽的藏書中看到黑色的雞；把大象塗成黃色，因為他曾見過沐浴在夕陽金黃色餘暉下的大象；用黃色和茶色來畫女同學的皮膚，因為那名女同學的皮膚的確曬得很黑。然而，這些卻不是「大人」的世界所認可的。雞應該用黃色或褐色畫，大象則是灰色，而女生的皮膚當然要用皮膚色畫得白裡透紅。仔細想想，這真的很弔詭，每個人的膚色不盡相同，卻能用單一的「皮膚色」來概括全體。「大人」的世界總是盡量簡化所有事物，一套規則便能讓社會表面上看起來順利運轉，「要是大家都不聽話的話，這個世界不是會變得亂七八糟嗎？」獨特、堅持自我、具創造力，這些遂成為社會中的「異類」，只因他們跟大家想的不同、做的不同，便被認為會破壞長久以來習慣的秩序，造成無法挽救的可怕破壞。

而這些都是在成長時必定會面臨到的衝突，你必須選擇消極地通篇接受抑或積極地調整自己的心態去面對，畢竟有時候這個社會是無法改變的。荻原浩用平實的筆觸，描寫了南山涉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將近五百頁的文字敘述裡，用了許多每個人都會遇到的事件來鋪陳，例如：交友、第二性徵的發育、戀愛、第一次性經驗、親人的死亡等，雖然看似平淡且普通，但這不就是真實的生活嗎？無論酸甜苦辣，回首一望，皆昇華為美麗的回憶，而前方也有溫暖的未來等著你。

【作者簡介】
荻原浩（荻原浩，1956-），生於埼玉縣，畢業於成城大學經濟學部，曾是廣告人、文案人。1997年以《虻田捕手》榮獲第十屆小說SUBARU新人獎（小説すばる新人賞）而踏入文壇。2005年再以《明日的記憶》（明日の記憶）獲得山本周五郎獎（山本周五郎賞）。

【書籍資料】
原文書名：四度目の氷河期
作者：荻原浩（荻原浩）
譯者：章蓓蕾
出版社：麥田
出版日期：2008年10月10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1734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