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韓國導演金基德（김기덕）的電影作品在內容上向來以血腥、暴力及性愛等元素構築而成，不僅帶給觀眾在視覺上的衝擊，更能震撼人心達到反思的效果；在拍攝成本及速度上，經常能以跌破人眼鏡的極短時間和經費，拍攝出一部部高品質的作品，並奪得多項國際大獎。例如《空屋情人》（빈집，2004）前後共花了13天便完成拍攝，卻囊括2004威尼斯影展最佳導演銀獅獎及國際影評人費比西獎最佳影片等六項大獎。而本片《援交天使》只花費了5億韓圜（約42萬美元），在短短11天內便結束拍攝，更榮獲2004柏林影展銀熊獎的肯定。上述文字不過是模糊金基德對社會教育的貢獻，讓人以為他的電影盡是些難懂的藝術片，進而忽略殘暴影像所揭示的社會真實面貌。

因此，在《援交天使》中，縱使因電影海報將修女的聖潔形象與電影中妓女的身分做結合而飽受衛道人士抨擊，但實際上金基德減少運用許多裸露情色及血腥暴力的鏡頭，並加上聖經故事的宗教色彩將電影分為三個章節──婆須蜜多、撒瑪利亞（行善之都）和索娜塔（汽車）──不但沒有減弱影像敘事懾服人心的強度，更可說是所有作品中最為溫馨感人的一部佳作，也證明金基德不是只會賣弄腥羶色等噱頭的導演。

潔婉（Yeo-reum Han飾）為了一圓到歐洲旅行的夢想，開始上網透過援助交際存錢買機票，而身為潔婉好友的佑真（Ji-min Kwak飾）則是負責把風、記帳及收錢等工作。然而，某日潔婉為了躲避警察的追緝，從窗台一躍而下重傷不治。為了撫平失去摯友的傷痛，佑真代替潔婉走上援交之路，但或許是為了贖罪，佑真將潔婉從嫖客那賺來的錢一一還給他們。無意間撞見女兒援交，與佑真兩人相依為命的警察父親（Eol Lee飾），默默躲在暗處，隱瞞著佑真向那些嫖客動粗報復。這條援交之路，又抑或救贖之路，經過潔婉、佑真到佑真的父親三人，幾乎是無法回頭也看不到盡頭……

誠如電影海報賦予的宗教形象，以及潔婉所說「婆須蜜多」的故事：婆須蜜多為一名印度妓女，那些和她有過性行為的男性都成了佛教徒。潔婉遂將自己視為「婆須蜜多」，而那些嫖客則成了她救贖的對象。然而，我卻不做如此想。在「婆須蜜多」這個段落中，我們看不見那些嫖客和潔婉性交易的過程，僅透過潔婉一人帶著微笑熱烈分享嫖客的工作背景種種，彷彿潔婉從援交中獲得了某方面的滿足。因此，無論是潔婉面對臨檢的警察，即將從窗台跳下的時刻，或者在與死神拔河時，都能夠流露出甜甜的笑容，好似在訴說著：「這些苦痛不算什麼，因為我已經從中獲得救贖了。」

潔婉曾對佑真說：「沒有妳我什麼都不會。」我們也常見到潔婉和佑真兩人手牽著手逛街，甚至在澡堂坦誠相見為彼此搓洗身體。佑真和潔婉宛如一體兩面的存在，一黑一白，相互依存，為對方的生存而存在。因此，當潔婉死去後，佑真便接著走上援交的救贖之路。在「撒瑪利亞（行善之都）」這個段落中，佑真才真正完成潔婉賦予自己身為「婆須蜜多」的任務，讓嫖客們從援助交際的過程中獲得救贖：有人重拾對女兒的關懷問候，流露出滿滿的溫暖親情；有人從而獲得戀愛般的幸福感，彷彿重獲新生似的向佑真表達謝意。此時的佑真已拋開早先對援交的厭惡，換上和潔婉同樣純潔祥和的笑容，為自己所扮演的聖潔角色感到滿足。

最後一個段落「索娜塔（汽車）」則由佑真的父親扛起救贖的沉重任務。由於目睹未成年的佑真進行援交工作，害怕她的人生從此踏上如泥濘難行的山間小路般的不歸路，便決定自己背上罪惡的荊棘──動用私刑來處罰嫖客──讓佑真得以獲得救贖。金基德導演在這裡運用「汽車」做了巧妙的隱喻，為整部電影瞬間加分不少，同時也讓我熱淚盈眶且印象深刻。佑真原先覺得開車太可怕，而不願學習開車，因為她害怕獨自一人面對無法預知的漫漫長路。此時，佑真做了一個夢：她被父親親手掐死，埋在河岸邊的碎石塊中。其實，夢裡死亡被埋藏的是過去的佑真，象徵著父親為她的人生開啟了新的一頁。醒來之後，佑真在父親的循循教導之下慢慢學會開車，縱使開得歪歪扭扭，猶如嬰兒學步般讓人心驚膽顫，但終究是個開始，也代表佑真從此能夠獨自面對人生路上的各種險境。

總結來看，扮演救贖角色的人總要付出悲慘的代價，讓被救贖的人能夠獲得幸福的人生：潔婉犧牲自己的生命，為自己換來內心滿足的微笑；佑真犧牲自己的身體，為嫖客尋得曾失去的情感；佑真的父親犧牲自己的清白與自由，為佑真換來一個新的起始。如同電影三個段落名稱及海報的宗教意涵，潔婉、佑真及佑真父親三人宛如耶穌一身肩起世間苦難罪惡，只為換得另一方的美滿安逸。不同於摻雜濃厚佛教色彩的前作《春去春又來》（봄여름가을겨울그리고봄，2003），使人感到無限深沉的惆悵；這次採用聖經故事創作而成的《援交天使》，則讓人心中滿溢對偉大且無私之愛的感動。

【電影資料】
中文片名：援交天使
英文片名：Samaritan Girl
原文片名：사마리아
導演：金基德（김기덕／Ki-duk Kim）
出品國：South Korea
發行商：華展影業（台灣）
影片年份：2004
色彩：Color
片長：96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