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房間裡光線迷濛，安寧謐靜，布納提諾的平和睡臉映著微光，如同珍珠母貝般瑩瑩發亮。老人坐在嬰兒床旁邊的地毯上，守護熟睡的布納提諾，猶如守護羊群，沉醉在這一小方世界裡，沉醉在這豐富的單獨裡，沉醉在這一個接一個的無限片刻裡。此時的他，如果能夠把這種沉醉轉化為語言說出來，會說：『我感覺到生命的流動。』」

我很喜歡這本書的封面所流露出的氛圍，而當我閱讀到這段描述時，不知為何，腦海中便浮現書封上的那幅圖片：淡淡的紫紅色天空散發出寧靜卻深遠的感覺，底下杵著拐杖踽踽獨行的剪影則代表了生命的豐富而形成的滄桑，筆直的道路不知通往何處，在這條漫漫長路上，孫子才剛踏上起點，而爺爺卻已接近終點。封面設計整體的色彩及構圖雖略微平淡，卻也成功地營造出深遠的意境，如同小說中以平實的筆觸紀錄爺爺和孫子相處的點點滴滴，同時也讓人深刻地感受到在遲暮之年時所散發出，超越性別及血緣的動人之愛。闔上書本後，我的心中湧現出一股暖流，其中夾雜著幸福、感動以及一絲絲難過，或許這就是生命的美好吧。

布諾在罹患癌症後，便從家鄉洛卡瑟拉鎮搬到大都市米蘭，與兒子、媳婦及孫子三人一同生活，以便到大醫院治療癌症。有人說生了病的老人其實就像小孩一樣，許多的生活瑣事皆需要他人的照料；然而，布諾在這方面卻十分地自立。「米蘭沒有一樣東西他看得順眼，舉凡大都市、米蘭人、窄小的住家空間、他的媳婦，樣樣都是他憎惡的對象。」他懷念洛卡瑟拉鎮的群山、廣場以及鄰居，縱使他不斷詛咒死對頭坎達諾要比他早死，卻在得知死訊後顯得落落寡歡。「老人雖然贏得了這渴望已久的勝利，卻沒有敞開雙臂去擁抱它，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洛卡瑟拉鎮裡有著滿滿的回憶，宛如布諾那條用了近半世紀的毯子般，他的味道、他的一切都濃縮在裡頭。因此，布諾不斷試圖從米蘭這個醜陋的都市找尋一絲絲過去的味道，濃郁的乳酪、橄欖、洋蔥、葡萄酒等；另外，布諾也沉溺在過去身處游擊隊時的風光。因為這些都代表了一個真正的「男人」，布諾曾經如此深信著。

然而，一個新生的生命卻改變了布諾。「老人和小孩如同志般在時間的洪流之中相遇，一個在生命之初，一個在生命之末，肩並著肩，攜手邁進。」為了這個和自己同名的孫子布納提諾，布諾不但主動地照顧他，甚至偷偷地拿了個布娃娃只為了練習如何幫布納提諾扣釦子。這些行為看在過去的布諾眼中，肯定會認為是女人才該做的事；而今布諾竟細心體貼地照料起布納提諾來。這份情感表面上雖是爺孫間的親情，但其中還摻入了軍隊中相互扶持的同袍情誼，甚至是更多。「我保護了你，可是你也保護了我。」布納提諾的存在除了讓老人能安居在陌生的都市米蘭之外，更讓老人認識到生命的其他面相，並使自己在死亡前能夠補足缺少的那部分，以完整自己的生命。「現在我卻認為如果我有乳房，我就可以成為一個更好的爺爺。」這句話聽起來或許有些荒謬，卻是布諾由心的告白。他希望自己能夠擁有女性的特質，如此才能以一己之力完全地扛起照顧布納提諾的責任，而不需要去依賴那些他不信任的米蘭醫生、保母、育兒書籍等。

就是這份濃濃的愛，讓布諾得以和他稱為「露絲卡」的病魔作戰，更為他贏得了另一份遲來的愛。「月亮在滿天星斗中緩緩移行，照撫著他們。」這月亮就是荷黛夏。荷黛夏和布諾同為從南方搬到米蘭居住的老人，因此便成為布諾在米蘭的另一個心靈依靠。他倆之間的關係超越朋友，也超越年輕男女間乾柴烈火的濃情蜜意，更沒有利益關係的骯髒層面掛勾。原來人世間還有這樣純粹的關係存在，猶如皎潔的月光般，溫暖了兩個人的心靈，並攜手同步地走在人生最後的道路上。「過去他總是把自己的位置放在女人前面，現在他才了解，原來他可以把自己放在女人的旁邊。」讀到這裡，我彷彿看見一對老人牽著彼此的手，散步在夕陽的金色餘暉之下。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的畫面了吧，我想。

「人類只有一個春天，一個夏天，然後就入土為安。」在生命這條未知的道路上，我們無法預知會預見什麼，更不曉得何時會走到終點。老人與嬰兒，死亡與新生，兩兩相遇後是一種傳承，作者荷西．路易．桑貝德羅的《爺爺的微笑》便以文字刻畫出這個名為「生命」的美麗歷史。「生命給你什麼，你就享受什麼，因為青春不會重來，等你老了再想要享受就來不及了。」爺爺對孫子叮囑道。而這也是我所信奉的觀念之一。有時候你無法選擇及控制生命的走向，這時只得改變自己的立場或既定觀念，放開心胸去迎接這些未知。因為若陷在自己所築起的一方小空間中，就只能成天自怨自艾，眼裡所見盡是醜陋的事物，如此只是白白地浪費生命罷了。希望等我走到生命的盡頭時，也能像布諾一樣，嘴邊仍帶著一抹微笑，一抹伊特魯里亞人的微笑，笑中蘊蓄著睿智、奧秘、寧靜、逸樂。

【作者簡介】
荷西．路易．桑貝德羅（Jose Luis Sampedro，1917-），出生於西班牙巴塞隆納的桑貝德羅，家庭背景相當多元，他的父親生於古巴哈瓦那，母親生於阿爾及利亞，祖父與祖母則分別生於菲律賓與義大利。桑貝德羅出生不久後，全家更遷居至非洲坦幾亞，直到他13歲時才回國。1936年，桑貝德羅受到西班牙內戰的共和軍徵召，投身軍旅，也因此有機會到馬德里研讀經濟，奠立了日後工作的基礎。從1950至80年代，他除了在大學教授經濟學外，也在西班牙對外銀行服務。一直身為經濟學家的他，卻在工作之餘出版了數本小說，退休後更專心寫作。1980年，他的孫子出生，給了他創作《爺爺的微笑》一書的豐沛靈感。本書於1985年出版後，便以真摯動人的故事、充滿情感與詩意的文筆深深打動了許多讀者的心。二十餘年來，《爺爺的微笑》一直暢銷不墜，僅在西班牙便締造了超過一百萬冊的驚人成績！

【書籍資料】
原文書名：La Sonrisa Etrusca
作者：荷西．路易．桑貝德羅（Jose Luis Sampedro）
譯者：林立仁
出版社：皇冠
出版日期：2008年10月6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573324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