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倘若對電視劇、電影、漫畫和小說等作品作統計，看創作者最喜歡採用甚麼樣的題材，那麼「愛情」無庸置疑絕對會登上榜首，接下來的榜眼位置大概非「時間旅行」（Time travel）莫屬了。諸如史蒂芬．史匹柏（Steven Allan Spielberg，1946-）監製的《回到未來》三部曲（Back to the Future trilogy）、奧黛莉．尼芬格（Audrey Niffenegger，1963-）的小說《時空旅人之妻》（The Time Traveler's Wife，2003）、山下智久（山下智久）主演的日劇《求婚大作戰》（プロポーズ大作戦，2007），以及大家所熟知的卡通《哆啦A夢》（ドラえもん，1969）等，只要從「維基百科」中去搜尋「時間旅行」的條目，洋洋灑灑就可找到五十部以上與此相關的作品，由此可見其熱門到過於氾濫的程度。

當我看見《REPLAY》的試讀招募訊息時，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又來了，又是時間旅行。」不過，這樣的想法其實有失公允。雖然《REPLAY》確實是本「時間旅行」的小說，但並不能用「又」這個帶點貶意的詞加諸於上。原因很簡單，肯恩．格林伍德（Ken Grimwood，1944-2003）出版《REPLAY》時才正值1987年。雖然這並非是首次將「時間旅行」這個概念運用於文學作品上，但《REPLAY》不僅激發了許多相關的創作，更在出版20年後仍舊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榜，這樣的成就和地位絕對無人可比擬。

《REPLAY》一開場即是男主角傑夫的死亡。43歲的他是紐約WFYI全新聞廣播頻道的新聞總監，但實際收入卻不如想像豐厚；和妻子琳達幾乎從未好好談過彼此內心的需求，兩人關係始終存在一層隔閡，況且亦無小孩作為軟化劑。簡而言之，傑夫的人生過得一蹋糊塗，糟透了。此時，傑夫獲得重新一次的機會。辦公桌前的無預警猝死將他從1988年帶回1963年，18歲時的大學宿舍中。不過，這次的「Replay」不是將已過的人生再重走一次，傑夫依舊保有他的記憶，只有身體和年齡狀態等回復到18歲的模樣，因此他可以選擇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傑夫利用過去的記憶在多場的大型賽事上賭贏大比金錢，創立屬於自己的公司，還生了一位可愛的女兒葛麗倩，前一世所沒有的東西他現在全擁有，傑夫過著極為幸福且滿足的人生。

在閱讀的過程中，我不斷回想起由尼可拉斯．凱吉（Nicolas Cage）所主演的電影《扭轉奇蹟》（The Family Man，2000）。主角傑克在離開女友凱特，由倫敦到紐約發展後，順利成為擁有高薪和高職位的黃金單身漢；在另一個人生中，傑克和凱特過著平凡卻幸福的生活。他們有兩名年紀幼小的小孩，住的是公寓、開的是小貨車、身上穿的是廉價棉質衣物。兩種差異極大的人生，讓傑克分別去體會，從中領悟出幸福的真諦。雖然這只不過是好萊塢的浪漫約會電影，結局必定走向圓滿，但也點出一個值得深思的重要人生命題：選擇。

「每一次的人生都是不同的，正如每個選擇都是不同而且後果難料的。但人終究還是必須做選擇，傑夫心想。他可能會失去一些東西，但他已經學會在接受的同時懷抱希望，期待結果得大於失。因為他知道，人生唯一可以肯定的失敗和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從不敢冒險。」

礙於時間和篇幅長短的限制，《扭轉奇蹟》的傑克僅能體驗另一個人生，而《REPLAY》的傑夫顯得「幸運」多了，除了原本的人生和本文第三段所述的第二世之外，傑夫還有好多好多的「下一次」。他可以藉由前一世的經驗去修正這一世，甚至全然拋去既有的人生，開創嶄新的生活。除此之外，傑夫還可以徹底放縱自己於酒池肉林間，吸毒、酗酒、性愛雜交，反正他還有下一次的「Replay」去選擇別條道路，糜爛地虛度這一世有何不可。如同電玩遊戲一般，一旦死了只需重新開始即可，人生的目標也囿於設定好的關卡，只要按部就班去突破，便能邁向成功的康莊大道。這樣的人生還有何趣味和挑戰性可言？更遑論是實質意義了。

當我開始閱讀傑夫的第一次重生時，說真格的，完全感受不到《REPLAY》的經典之處，因為跟所有以「時間旅行」為主題的創作大同小異，沒有太多不可取代的獨特之處。然而，隨著傑夫一次又一次的重生、遇見有著相同命運的潘蜜拉，到因預言而改變世界歷史，讓我一步步掉入肯恩．格林伍德虛幻又真實的架空世界中，感到趣味盎然且不時反覆咀嚼箇中深意。

故事中的傑夫擁有重生的機會，因此他可以期待下一次的人生；倘若縮小時間範圍來看，我們不也和傑夫一樣，總是安慰自己明天會更好嗎？由於這樣的想法根深蒂固，於是我們便得過且過將今日荒廢掉，或是開心地排定明天要做甚麼、下星期要做甚麼，甚至是在今年結束前要完成甚麼。計畫未來似乎被捧為積極面對人生的標竿，這是因為我們將生命視為理所當然，而死亡總在遙遠的那一端。現實卻比我們預想的殘酷，死亡其實隨時跟在我們身邊，一步步地逼近我們，一點點地壓縮生命。正如傑夫和潘蜜拉，每次的重生都會以倍數成長的速度產生時間差，使得兩人愈來愈快邁向死亡，因此能利用的人生相對減短許多。我們雖然不能決定人生的長度，卻能決定其廣度。直到最後一次的重生，如何在這極短的人生中，由自己創造出最大的價值，成為兩人需要嚴正面對的問題。

「工作、友誼、和女人的關係，這些全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而且是可貴的部分，但他的生命不再是由它們來定義或掌控。他才是決定生命價值的人，只有他才能這麼做。」

看到這裡，也許有人會覺得太過嚴肅，不過《REPLAY》的厲害之處就是以有趣的故事引導讀者去思考廣大的人生議題。當然，如果只是想要閱讀一本娛樂性極高的小說，讓自己脫離現實輕鬆一下，《REPLAY》亦能滿足這方面的需求。譬如女主角潘蜜拉的某一世中，曾和美國知名演員達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結婚，亦曾帶領史蒂芬．史匹柏和喬治．盧卡斯（George Walton Lucas Jr.）拍攝出劃時代的科幻電影《星海》，間接推動美國電影工業往前邁進一大步。當我看到這些橋段時，不禁為肯恩．格林伍德的幽默而莞爾一笑。更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是，這些明顯虛構出來的情節，卻在肯恩．格林伍德對時空的理論陳述下，成為無法否定的一種可能。

其實，在閱讀《REPLAY》之前我曾預設立場，告訴自己必須除去所有現代科普的常識，才能徹底享受這部作品的新穎和獨到之處。然而，在閱讀完的現在，我可以告訴所有讀者，根本毋須多此一舉。《REPLAY》雖然是1987年的作品，卻對生活在2009年的我們同樣有著難以言喻的吸引力和震撼，這正是經典之所以稱為經典之處。雖然晚了許多年，但還是慶幸《REPLAY》終於被翻譯成繁體中文，引進台灣的書市，這樣我才能一睹大師級的經典風采啊！

【作者簡介】
肯恩．格林伍德（Ken Grimwood，1944-2003），奇幻科幻經典小說大師，與史蒂芬金、雷布萊伯利齊名。曾擔任廣播電台記者，出版過五本小說。創作深受漫畫影響，喜歡寫科幻、轉世、恐怖故事，結局通常出人意表。《REPLAY》是他留在世上最膾炙人口的作品，對後世的影響悠久深長。

【書籍資料】
原文書名：REPLAY
作者：肯恩．格林伍德（Ken Grimwood）
譯者：陳雅馨
出版社：商周出版
出版日期：2009年10月1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6369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