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揭露醫學界黑幕的小說已經有社會派小說家山崎豐子（山崎豊子，1924-）的經典之作《白色巨塔》（白い巨塔，1965-1969）在前，此著作不僅暢銷至今，更引起了廣泛的討論，也曾數度改拍成電影和電視劇，可說是獲得空前的成功。不過，同樣以醫學界為背景的《少年醫學生的反擊》卻有一個特別之處：作者海堂尊本身即為一名醫生。從醫生的眼睛所看見的醫學界會呈現出怎樣的樣貌？讓我不禁對這本小說感到萬分的好奇。

如同書名所示，主角曾根崎薰是一名就讀於櫻宮中學，一年級即將升上二年級的學生，整本小說也是以薰作為第一人稱敘述。開頭第一章，薰便以俏皮的口吻向讀者自我介紹，並帶出父親曾根崎伸一郎、青梅竹馬進藤美智子、同學平沼雄介和三田村優一等主要登場人物。畢竟《少年醫學生的反擊》是以青少年為對象所寫的作品，一開始便散發出一股屬於青春的活潑朝氣，和我預期的沉重黑暗氣息截然不同。

由於一個莫名其妙的原因，薰在全國性的潛能測驗中碰巧考取第一名，因此被東城大學醫學院綜合解剖學教授藤田要找入大學做醫學研究。就這樣一名只對歷史有著狂熱的13歲中學生，糊里糊塗地被冠上「超超級中學生」的稱號，進入醫學研究室和藤田要教授、修讀博士學位的桃倉和同樣因優秀成績跳級的高中生佐佐木厚司共同研究眼球癌。如此的故事設定看來過於誇張，但是我想這即是海堂尊的目的：將尚未社會化過深的少年，置入因專業性極高而容易自恃過高的醫學界中，讓兩種價值觀共同激盪出這座白色巨塔裡的荒謬和黑暗。

記得剛進大學日文系就讀時，經常可以聽見：「為什麼會選擇念這個系？」的疑問出現在周遭的同學間，答案因人而異，然而絕對不會聽見有人回答：「為了錢途。」確實，在台灣社會中，大家普遍的觀念還是認為醫學、法律或商學等科系出身的人較有競爭力，說明白一點，就是將來比較有「錢」途。雖然提到「錢」感覺很難聽，但是現實即是如此。不過，這也造就了一個可怕的結果：當大家都為了錢而努力，原本的初衷在哪？特別是醫學──正如薰的父親所說，是一個為了人們的幸福而存在的學問──倘若失去了初衷，那麼我們所面對的醫生和護士等人究竟是抱持著怎樣的態度在從事醫療？想來不禁令人感到害怕。

薰之所以走進醫學這個領域，完全是被吹捧的優越感所致，否則一個英文爛，數學也奇差無比的學生怎麼可能選擇醫學就讀呢？然而，比起藤田要教授，薰的理由至少還算單純且無害。經過日復一日的相處，藤田要的真實臉孔逐漸清晰起來。當薰在一次偶然的機遇下，做出一項對眼球癌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實驗之後，藤田要便迫不及待將結果寫成論文，投稿給權威性的醫學雜誌。然而，這個實驗根本尚未經過再次的驗證，擔任教授一職的藤田要卻亟欲立功，意圖忽略實驗可能出現的誤差。如此不負責任且將名利擺在第一位的心態，讓人感到不可置信。

在新聞報導中，不時可看見有人用錢找槍手寫論文，或者直接買一個學位。說實在的，我看了之後除了覺得不可取之外，並無太大的感受，直到閱讀到這本小說，我才驚覺嚴重性有多高。先不論論文內容的真實性有多少，光是此種心態就可能造成可怕的後果。如果像藤田要一樣，為了提高在學會的價值並增加發言權等一己之私而罔顧身為人最基本的道德的話，那麼病人的權益又在哪？海堂尊在後記中說：「不管喜不喜歡，醫療和任何人都必有關係。從出生到死亡都不曾上過醫院的人，絕對不存在。」因此，醫學界的道德操守才更應該嚴格把關。

此外，《少年醫學生的反擊》雖然是以醫學界為背景，其中也提及不少關於媒體的亂象。薰以中學生的身分進到醫學院就讀，這是多麼具新聞性的話題啊，當然媒體不可能錯過。因此，我們可以看到記者蜂擁而至，紛紛想從薰的口中採訪出獨家話題。特別是櫻花電視的記者大久保莉莉，竟和藤田要共同策劃出有利於他們的新聞，並斷章取義剪接出一段又一段將薰捧上天的報導。從這些段落的安排，不難看出海堂尊所要傳達的觀念：無論是從事什麼職業，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記自己的本分。醫生要為所有人的幸福著想，記者要做好傳遞訊息的工作，而不是為了私心走上歧路。

話雖如此，在最終章卻有一句話令我不禁嘆息，替藤田要頂罪的桃倉說：「你們還小，正義未必永遠是對的，那種夢話只能出現在超人巴克斯裡面。」山崎豐子在《白色巨塔》中並未明確指出里見和財前誰是誰非，因為是非對錯本來就只是相對的概念，自由心證。同樣的，海堂尊在最後丟出這一個震撼彈，無非是告訴讀者很多事情牽扯的面向太廣，不要只著眼於一點考慮。但是，幸好「道路總是會在自己眼前展開」，要如何做只求不違背自己的信念。

最後，有一位值得一提的角色：薰的父親曾根崎伸一郎。他作為一名「賽局理論」的優秀學者，長年旅居國外，因此和薰的溝通只能透過電子郵件。因此，在書中我們常常可以見到薰和父親互通信件，在薰遭遇困難時給予意見和鼓勵、做錯事情時也會嚴正指責，宛如是薰背後的智者一樣，時常會說出具有哲理的話，如：無用有無用的意義；世界上最辛苦的，是看不見終點的忍耐；封閉的世界必定腐敗等詞句，令人玩味再三。

《少年醫學生的反擊》以一個簡單易讀的故事，融入醫學界真實存在的現象，不僅青少年能讀得津津有味，成年人也能從中反思自己，特別是那些正在就讀醫學系，將來準備當醫生的人，更應該好好閱讀一下這本小說，藉以重新審問自己：「為什麼要選擇就讀醫學系？」相信每個人在讀完這本小說之後，各自都有不同的收穫。

【作者簡介】
海堂尊（海堂尊，1961-），日本文壇最受矚目的醫師作家。畢業於千葉大學醫學院的醫學博士。曾任外科醫師，現為病理醫師，擔任放射線醫學綜合研究所臨床檢查室醫長暨驗屍造影資訊研究發展室室長。會開始寫小說，是因為對厚生勞動省的政策有所不滿，寄望以小說揭露醫界的種種內幕和黑暗，喚起大眾的正視，進而影響國家。2005年以處女作《白色榮光》一舉榮獲寶島社「這本推理小說真精采！」大獎和《週刊文春》十大推理小說第3名，奠定了暢銷作家的地位，還一度引發各家電視台的映像化版權爭奪戰。海堂尊擅長描寫個性豐富、充滿活力的角色，深獲讀者喜愛，充滿緊迫感的醫療現場和懸疑劇情，更直指當前醫療制度的問題與矛盾。

【書籍資料】
原文書名：医学のたまご
作者：海堂尊（海堂尊）
譯者：陳寶蓮
出版社：究竟
出版日期：2010年2月25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137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