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身為一位作家，山崎豐子有許多值得令人讚賞和尊敬的地方。其一，以作家身分出道至今，山崎豐子總共出版10多部小說作品，其中包含多部長篇大作，縱使已壽登耄耋，仍舊不懈於執筆，在2009年出版新作《命運之人》（運命の人，2009）；其二，從故事取材來看，山崎豐子不似多數作家自始至終耕耘於相似題材，她可以寫海帶商、演藝娛樂業、時尚設計圈、大學醫院、銀行界、航空業，也可以從大方面著手書寫戰爭，由此可見她在資料收集、閱讀和消化方面的絕佳能力；其三，雖然書寫題材看似沉重且龐大，山崎豐子仍有辦法將之融入一個個精采的故事中，讓人看到欲罷不能，特別是對人性的細膩刻劃，更是山崎豐子最顯著的標記；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作品的影響力。由於取材於社會真實事件，山崎豐子的作品往往能引起讀者的廣大迴響，進而帶動討論與省思。

山崎豐子的作品還有一項特色，即為多數作品都曾改編為電影或電視劇，巨作《白色巨塔》（白い巨塔，1965-1969）的改編次數甚至多達6次。本書《不毛地帶》在去年（2009）由富士電視台作為開台50年紀念改拍成電視劇，前後共以兩季的時間播放，為曾出演《白色巨塔》的男星唐澤壽明（唐沢寿明，1963-）領銜主演。電視劇播放之時，我隨即墜入劇情之中，每每看完一集，聽到結尾曲〈Tom Traubert's Blues〉響起湯姆威茲（Tom Waits，1949-）滄桑帶點磁性的聲音，總不禁感慨萬千，眼眶泛起溼潤的淚液。因此，我引頸期盼著原著小說的翻譯、出版，想重溫並更為仔細地感受主角壹岐正的內心世界。

《不毛地帶》以壹岐正在綜合貿易公司近畿商事內的奮鬥故事為主軸，藉由戰鬥機採購、船運布署、汽車業合作仲介和油田開發等案例，揭露出商界和政界彼此間明爭暗鬥的黑暗世界。表面上看起來，《不毛地帶》不過是一部商戰小說，然而主角壹岐正的背景設定卻為之增添不同的面相。進入商界之前，壹岐正原為陸軍中佐大本營參謀，因遭到蘇聯軍隊拘禁而送往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度過11年不如人的殘酷拘置生涯。軍人身分的壹岐正，信奉著第一義（最重要的根本意義），即使面對任何困境也不改變；商人身分的壹岐正，為了達成理想的結果，在過程中不得不挑戰自己的信念。兩種身分追求的目標不盡相同，現實和理想的黑白交織共同衝擊著壹岐正的內心，是非對錯，山崎豐子沒有給予明確的答案，這也是她貫穿所有作品的主要命題。

日本新潮社將《不毛地帶》文庫本分為5冊出版；台灣的中文譯本部分，皇冠出版社分為上、中、下三冊出版。此次試讀的內容為上冊的第11章到第16章，即壹岐正初進近畿商事的〈重新出發〉到戰鬥機採購案引發勾心鬥角，以至於壹岐正的摯友川又少將自殺的〈怪鳥〉為止。僅僅不到三分之一的內容，卻也讓我讀得津津有味，不但電視劇的畫面隨著文字再度浮現於腦海中，也重新注意到因篇幅限制未呈現於電視劇的部分。此外，小說的形式讓人有更多的思考空間，例如：電視劇中不甚討喜的小出宏一角，在文字的描述下，跳脫出電視劇演員極力表現的邪惡嘴臉，讓我重新去評判這號人物，以及他和壹岐正之間的關係。

為了推介性能優異的戰鬥機，與居心不軌的對手抗爭，壹岐正不得不放棄當初進公司的前提──不希望公司利用他過去在軍中的人脈──甚至指派小出宏暗中取得相關機密文件。然而東窗事發之後，為了公司的利益，也為了壹岐正自身的理想，只得犧牲小出宏這顆棋子。小出宏進公司多年，卻始終打滾於不上不下的小職位；壹岐正不過是個剛進公司的新人，卻受到大門社長的賞識，頻頻參與重要採購案。兩個人為著同樣目標做事，卻有不同的待遇，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出了事還丟給其中一方去扛，想當然耳，小出宏的內心有多麼憤恨不平。「基本上，只要理念正確，就不必在意。」壹岐正的同事兼友人兵頭信一郎說道。日本是個重視群體的國家，因此對於近畿商事的大家長大門社長來說，為了群體的利益而犧牲一兩個人是無可厚非的事。然而，就我看來，這點是十分令人質疑的。「你剛才提到道義、道德，我覺得煩惱這麼高尚的事就是一種奢侈。」兵頭又說道。商場如戰場，但壹岐正置身的商場卻比戰場更為險惡，信念在此又該如何看待？

除了商場上的勾心鬥角，《不毛地帶》還從壹岐正出發觸及了家庭、愛情和友情等層面，特別是與妻子佳子之間的互動更令人動容。曾經忍受過丈夫被囚禁11年，那鎮日掛心的日子，佳子現在只求壹岐正能安安穩穩上班就好。但是，壹岐正卻又捲入戰鬥機採購的糾紛裡，彷彿昔日的噩夢再度襲來，可想而知佳子的心情是多麼擔憂。看到壹岐正因心煩而憤怒、佳子因擔心而傷心，夫妻間的立場不同竟造成傷害，如此的結果讓人既難過又惋惜。這使我想起印象深刻的電視劇結尾畫面：壹岐正站在一片皚皚白雪中，茫茫大雪襯托著孤獨的背影，鏡頭慢慢地遠離。這樣的畫面格外令人感傷，也說明壹岐正這個人物的悲劇部分來源：他背負著太多的東西，太多無人能體會的沉重負擔。

書名《不毛地帶》原指的是草木不生的荒涼之地，正如冰天雪地覆蓋的西伯利亞，同時也象徵商場上人人為了爭奪利益，滿足了物質欲望，造成精神層面的貧乏。對於壹岐正來說，他的不毛地帶可以是與家人之間無可縫補的裂縫，特別是與兒子誠的隔閡；也可以是信念與現實衝突之間的灰色地帶。雖然尚未閱讀到《不毛地帶》的全貌，但是從電視劇和一部份的小說內容來看，《不毛地帶》絕對又是山崎豐子一部值得大力推薦的小說！

【作者簡介】
山崎豐子（山崎豊子，1924-2013），本名杉本豐子，當代日本文壇三大才女之首，日本戰後十大女作家之一，與大師松本清張、水上勉齊名。京都女專（現京都女子大學）國文科畢業後，任職於每日新聞社學藝部，在名作家井上靖的麾下擔任記者。工作之餘從事寫作，1957年以《暖簾》一書初試啼聲，隔年便以《花暖簾》榮獲第39屆直木賞，此後即辭去報社工作，專心寫作。60年代以後，她的創作風格逐漸轉向現實批判，1963年出版《女系家族》；同年《白色巨塔》開始在《Sunday每日》週刊連載，因探討醫病關係的尖銳內容而引起社會廣泛討論。其後又以『戰爭三部曲』──《不毛地帶》、《兩個祖國》、《大地之子》再次震撼日本文壇。

【書籍資料】
原文書名：不毛地帯
作者：山崎豐子（山崎豊子）
譯者：王蘊潔
出版社：皇冠
出版日期：2010年04月26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573326540

【山崎豐子的作品】
●《不沉的太陽》：不沉的心與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