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2018年辭世的猶太裔美國作家菲利普．羅斯，曾獲得包括美國國家圖書獎和普立茲文學獎等無數獎項，亦連續多年列入諾貝爾文學獎的決選名單中，堪稱美國當代文學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之一。筆耕將近一甲子的羅斯，作品往往帶有濃厚的自傳色彩，儘管對此他曾表示：「我寫虛構小說時，你們就說這其實是我的自傳，當我寫自傳時，你們就說這簡直是虛構的小說。既然你們那麼洞若觀火，而我那麼混淆不清，是真是假，就讓讀者去想想吧。」而事實上，模糊真假，混淆現實與虛構，的確是羅斯極具標誌性的寫作手法。
羅斯的小說經常以他的家鄉紐澤西州紐瓦克為背景，而主角的身分也多為猶太裔美國人，甚至有部分作品直接以「菲利普．羅斯」為敘事者。出版於2004年，並於隔年獲頒美國歷史學家協會獎的《反美陰謀》即為一例。
故事起始於1940年6月，第二次世界大戰在歐洲打響，希特勒（Adolf Hitler，1889-1945）領導的納粹德國佔領了歐洲多數地區。與此同時在大西洋彼岸，美國總統小羅斯福（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1882-1945）著手重新備戰，尋求如何以軍事行動協助英國與法國，並準備投入競選他的第三任期。未料，這一切在親納粹的反猶主義者林白（Charles Augustus Lindbergh，1902-1974）代表共和黨投入選戰後全然變了調。「在這些所有記憶中，永久盤據的恐懼勝過了一切。當然，沒有人的童年是完全沒有恐懼的，但我總想，如果林白沒有當選總統，或如果我不是猶太人的孩子，會不會少一點恐懼？」小說開篇的第一句話如是寫道，開門見山建構了一個由林白統領美國的平行世界。
眾所周知，林白是真實存在的歷史人物，更是首位成功完成單人不著陸飛行橫跨大西洋的傳奇人物。然而，被許多人視為英雄的林白，卻也是與納粹政權親近、最知名的反猶主義代表人物之一。1938年，與希特勒關係緊密的德國空軍總司令赫爾曼．戈林（Hermann Wilhelm Göring，1893-1946），授與林白德國榮譽勳章。林白不僅接受，更拒絕將勳章退還德國，聲稱此舉對納粹德國是「沒有必要的羞辱」。
如果小羅斯福在第三任期沒有順利當選、如果反猶且支持孤立主義的林白選上總統，那麼美國會走上怎樣的道路？作者藉由同為猶太裔的小男孩視角，回憶此段期間的童年生活與家庭境遇，是如何跟著歷史的頻率上下跳動。小說中，羅斯的母親在林白完成飛行創舉的那一天發現自己懷了羅斯的哥哥山迪，「對我親愛的母親來說讓這件事特別落在了神聖的一端，簡直就像是有人為了她第一個孩子的誕生而向全世界報喜了」。後來當山迪9歲時，還用一幅畫紀錄下這兩件了不起的大事，將個人生命經驗嫁接至宏大的歷史脈絡當中。是以作者在《反美陰謀》中，表面上虛構了一幅家族圖像，實際上卻是反映出一段美國歷史──一段架空卻活生生的美國歷史。
《反美陰謀》固然是一部「反事實小說」（Alternate History），這點無庸置疑；但同時，書中對反猶主義表露出的恐懼、焦慮與憤怒卻又是那麼真切且強烈。隨著二戰愈演愈烈，美國國內瀰漫的反猶氣氛亦愈發高漲，故而不難想像出生於1933年的作者，其童年生活必然深受反猶風氣的影響。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推舉出林白作為總統候選人時，羅斯一家人生活的猶太社區裡隨處可聽見男人大喊「不！」，「那一晚的憤怒是真正熊熊燃燒的冶煉爐，這座大熔爐會吞噬你，將你像鋼鐵一般扭曲，而且怒火並無絲毫消退」，作者接著描述道：「他們都是平凡人，只是剛好也是猶太人……他們相信因為上一代有幸得以移民之後，總算讓家人脫離了那些悲慘的困境，但如今卻突然又被推落深淵。」
作者在虛構框架中嵌進其童年對反猶主義的記憶，一方面是重返過去，闡明猶太身份與美國社會之間的矛盾拉鋸，另一方面也讓這段仍是現在進行式的反猶歷史重返大眾的視野。眾多論者以為，《反美陰謀》是一記敲響警鐘的預言／寓言，尤其在2016年川普（Donald Trump，1946-）當選美國總統後，其「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的立場，以及諸多涉及種族歧視的言論，讓這部2004年出版的小說再度引起討論。誠如論者李公明所言：「一部小說能夠產生如此特殊的傳播現象，說明羅斯的『偉大的美國小說』的確真正探測到美國政治的複雜脈搏和幽暗深淵。」而今，美國總統大選在即，隨著川普再次投入選戰，是時候拿起這本書細細閱讀一番。
※本文試讀範圍僅限部分書稿
參考資料
黃怡（2018）〈菲利普羅斯：性是一切的一切〉《獨立評論》
李公明（2021）〈一周书记：虚构的与真实的……“反美阴谋”〉《澎湃新聞》
【作者簡介】
菲利普．羅斯（Philip Roth，1933-2018），1997年，菲利普·羅斯 以《美國牧歌》（American Pastoral）贏得普立茲獎，1998年在白宮獲頒國家藝術獎章，並且在2002年拿到美國藝術暨文學學會的最高榮譽小說金獎章，過去拿過這份榮譽的作家包括約翰．多斯‧帕索斯（John Dos Passos）、威廉．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以及索爾．貝羅（Saul Bellow）等等。他曾兩度獲得國家圖書獎、筆會／福克納獎，以及國家圖書評論圈獎。2005年，《反美陰謀》獲得美國歷史學家協會獎，認為這是「2003至04年間關於美國的傑出歷史小說」。
【書籍資料】
原文書名：The plot against America
作者：菲利普．羅斯（Philip Roth）
譯者：徐立妍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24年11月13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6263147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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