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印度，對我而言，是一個既陌生且神祕的國度。過往對印度的認識除了教科書上無關痛癢的文字敘述之外，便是新聞媒體上偶爾出現的報導，當然還有《精牌大丈夫》（Vicky Donor，2012）和《帝國玫瑰》（Jodhaa Akbar，2008）等的寶萊塢電影，不過這些媒介所觸及的面相畢竟有限，實在難以反映出印度社會的真實樣貌。普列姆昌德的小說提供了一個不同的視角，他筆下的故事十分貼近印度人的生活，也反映出時代脈動，更富含教化人心的哲理。

普列姆昌德的創作力豐沛，一生中共寫出15部長、中篇小說，以及約莫300篇的短篇小說，絕對稱得上是著作等身。《印度漂鳥：印度說故事大師──普列姆昌德的天上人間》即收羅了27篇短篇，篇篇引人入勝，讓人得以一窺印度升斗小民的日常生活。

普列姆昌德的筆觸平實，沒有多餘的華麗修辭，卻總能直指人心與人性。譬如〈愛情懦夫〉寫出人在面對苦難與困境時往往選擇退縮，不願面對；同樣的情形也發生在〈烈女〉裡的勒登‧辛哈身上，他原為一名英勇善戰的戰士，卻在一次戰事中拋下自己的弟兄，獨自逃跑。這些人物無不表現出人性底層的懦弱和自私，值得我們作為警惕。普列姆昌德一方面指責人性的卑劣面，另一方面也讚揚人性的光明面，〈一把鐵火鉗〉便是一則令我印象深刻的溫暖故事。小男孩哈米德自幼失去雙親，由祖母獨自扶養長大，他的家境雖然貧窮，卻總是以積極且正面的態度去面對，「他從裡到外都是一片光明和希望，災難即使帶著自己的全部人馬臨頭，他那充滿歡樂的眼光也會把它消滅乾淨。」是以對他來說，一把鐵火鉗好比玩具，可以是槍，也可以是鼓槌，更能讓祖母的手免於燙傷，「孩子多麼富有犧牲精神，多麼善良而又理智！」哈米德的故事讓我的心中不禁湧出一股暖流。

在普列姆昌德的眼中，人生而平等，並無貴賤之分，因此他既寫婆羅門，也寫賤民，甚至在〈募捐演說家〉裡刻意安排賤民去拯救並感化婆羅門，試圖消弭陳腐的階級觀念。只是傳統的形成並非一朝一夕，很多的觀念早已根深蒂固於人們的血液中，想要改變實為一樁難事。〈無情〉的沙托就因為宗教的關係，被家族的人視為不聖潔的東西，無法和雙親同桌而食，他的父親即使心疼，也無法違抗家族，只能忍著淚水，自責是「殘酷無情的人」。在我看來，許多的傳統觀念實在令人難以想像，甚至覺得無稽，但這些卻實實在在存在於印度社會中，例如〈不吉利的四兒〉裡指出，「傳統認為，生了三個男孩後接著生的女兒是不吉利的，若不是要父親的命、要母親的命，就是要自己的命。」其實仔細想想，台灣過去不也是一樣重男輕女嗎？所以才會出現「罔市」或「罔腰」這類輕視女性存在的名字。

比起男性，傳統加諸於女性身上的束縛和迫害更是沉重，台灣如此，印度亦如是。〈棄婚的男人〉就點出「兒子傷風敗俗的行為不會被認為是丟臉的事，不過女兒的行為如果越了軌，就會被認為是墮落的女人，還會被家族遺棄。」這好比呂秀蓮所提出的「片面貞操」，她指出：「在男性中心社會之下，婚姻的鞏固其實端賴女子單方面的容忍和貞節。」從某方面來說，原來台灣和印度對於女性的看法是相同的。普列姆昌德在多篇故事中都曾提及女性地位的低下，甚至還有女性以為「沒有男人，女人是受不了的」，足見女性根本是依附在男性之下的存在。當然還是有例外，〈女神蘇帕吉〉裡的蘇帕吉便深受村民讚賞，因為她「一個女人做兩個男人做的工作，還要服侍爸爸媽媽」，甚至還被視為女神般，獲得尊重。

藉由普列姆昌德的創作，我們可以看到他對印度社會的期望，以及對傳統制度的批判，也可查見英國殖民、民族主義盛行、甘地不合作運動、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之間的矛盾等的歷史痕跡，他寫的不僅僅是虛構的小說，更是真實人生的映現。此外，他也不忘藉由淺顯易懂的故事教化人心，勸善懲惡。〈孟伽的復仇〉透過騙子律師的經歷告誡人們「歹路不可行」；〈八卦的老太婆〉一方面嘲諷喜歡到處嚼舌根的人，另一方面也點出人云亦云的可怕；至於〈仇家〉則是奉勸人們別因為仇恨而泯滅為人應有的良心。

雖然這些故事的舞台是在印度，可是許多道理放諸四海皆相通，普列姆昌德透過珠玉般的短篇小說反映出人性百態，即使篇幅不長，卻意味深遠，值得我們深思。

【作者簡介】
普列姆昌德（Munshi Premchand，1880-1936），現代印度、烏爾都文學的巨匠之一，有印度「小說之王」之譽，他在印度的地位就像中國的魯迅、俄國的高爾基一樣，無可取代。普列姆昌德是印度現代最傑出的小說家。一生寫了15部長、中篇小說（包括2部未完稿），以及約300篇短篇小說。他的短篇小說和他的長、中篇小說一樣，在印度有很大的影響，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普列姆昌德不僅只在印度被受到推崇，事實上，他的許多作品已被翻譯成各國語言，如英文、俄文和許多其他國家語言，受到全世界的重視。

【書籍資料】
原文書名：The best Short Stories of Premchand 2
作者：普列姆昌德（Munshi Premchand）
譯者：劉安武
出版社：柿子文化
出版日期：2013年3月6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61913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