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距離死亡到底有多遠?又或者我們承不承認死亡的存在?而生存的意義又在哪裡?
我想多數人一聽到死亡,便會事不關己似的否定其存在。以為那是很久之後的事,畢竟現在還年輕,還有充足的時間來享受生命。因此相比較之下,這當下的一分一秒便顯的微不足道。因為還很多的「一分一秒」可以耗費。
但現實是死亡的的確確存在,而且無法預測它什麼時候來臨,就如同佛家所說的無常一樣。生命就是由很多的無常所組成。雖然我們看似可以選擇學校、工作、男女朋友、晚餐、交通工具……,卻無法保證選擇的中間不會有意外產生。原來真正掌握在我們手中的是如此稀少。
在這種死亡看似遙遠卻又隨時可能發生的情況之下,多數人便選擇忽視它的存在。就像托爾斯泰(Лев Николаевич Толстой,1928-1910)的《伊凡‧伊里奇之死》(Смерть Ивана Ильича,1886)及黑澤明(黒澤明,1910-1998)的《生之欲》(生きる,1952)所揭示的命題一樣。大家都盡量在經營自己活著的時候, 讓自己看起來有成就且體面。不管是像伊凡‧伊里奇一樣當法官,或者像渡邊勘治一樣在政府單位裡當市民課長,他們的生活在世人眼中都是個「成功」的人。如果 能這樣活著直到死亡,那應該可以安心的瞑目了吧。
但是認真探究起來,伊凡‧伊里奇和渡邊勘志真的為人類貢獻了什麼?抑或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電影《生之欲》一開始,我們便看到渡邊勘治坐在堆滿待閱公 文的桌子前,拿著印章像機器人般毫無生氣地審閱公文,我想他大概不知道公文的內容為何,因為他只要蓋好印章就能完成工作,並保有自己的職位直到退休,而退 休之後還能按月領退休金直到死亡。渡邊似乎認為自己的生活已經完美地訂定了行程表;而《伊凡‧伊里奇之死》裡的伊凡‧伊里奇也只需要按照預訂日程循規蹈矩 地審理案件,不需要帶進個人的思想及觀念,便能順利地完成他的工作。他們的生活看似忙碌地做了什麼,但卻根本沒有「真正」做了什麼。
《生之欲》裡有一個荒繆可笑的橋段:當一群居民來到土木課要求將排水溝改建公園時,土木課便推給了公園課,接著公園課又推給了衛生課,然後是環境衛生課、 預防課、防疫課、蟲疫課、市府排水課、道路課……,每個部門都不想為自己找麻煩,因為什麼都不做才能安全保有自己的職位。這大概就是所有政府官員共通的弊 病吧。什麼都不做雖然無法獲得人民的讚許,但另一方面也讓人民及對手找不到錯誤來攻擊。
如此看來,我們究竟為了什麼而活著?還是只是像《生之欲》的旁白所說:「為了消磨時間而活著。」
我想每個人在國小的時候應該都寫過「我將來想做什麼」的作文,不管是太空人、科學家、醫生或老師,每個人都展現出自己廣大的理想及抱負,而老師也樂見於自 己的學生擁有美麗夢想。但漸漸長大之後,這些夢想也被社會及週遭人群慢慢地磨蝕掉。因為只有依照社會的期望庸庸碌碌地活著才是正確且安全,那些偉大夢想只 不過是可笑的想法罷了。似乎只要像「活死人」般安全且穩定地活著就能滿足社會的期望,至於「我是誰」或者「我為什麼在這裡」之類的問題便微不足道。生命進 展至此只剩下悲哀與嘆息了。
記得在高一時,我曾在週記中分享了閱讀喬斯坦‧賈德(Jostein Gaarder,1952-)所寫的《蘇菲的世界》(Sofies verden,1991)的心得,並問了老師有沒有想過「我是誰」的問題,而老師只回了我:「我已經忙到根本沒時間想這個問題。」當下我便覺得我一定不要 成為這樣的人,至少不要是不知為何而忙碌。人不應該是為了忙碌而生存的。《生之欲》中的渡邊,每天忙碌工作只為了賺錢及照顧兒子,但後來他卻發現自己從來 沒有用賺來的錢去喝酒享受過,這樣的人生就如同《伊凡‧伊里奇之死》第二章開頭所說:「極其普通、極其簡單,而又極其可怕。」
那「生存」的意義究竟為何?說實在我也沒有百分之百的定論。但就我來說,我想只要能對得起自己,且不後悔所做的每個決定就行了。也就是說當你在面臨死亡 時,能夠安心平和地接受它,並且微笑地嚥下最後一口氣。這樣的人生應該就稱的上圓滿了。在這方面來說,《生之欲》中的渡邊勘治比《伊凡‧伊里奇之死》的伊 凡‧伊里奇來的幸福。因為渡邊在得知自己罹患胃癌不久,便找回當初工作的熱忱,憑藉著一己之力來奔走促成公園的興建案,也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是能夠為人民做 些什麼。即使渡邊最後猝死在公園裡,我想他還是能問心無愧地長眠吧。
如同渡邊勘治一樣,伊凡‧伊里奇也是在自己患病之後才了解死亡的存在。但伊凡‧伊里奇不同於渡邊勘治的是,他始終不願承認自己會死,他認為自己不同於基澤 韋特在邏輯學著作中的卡伊,也不同於周遭那些平凡的俗人,所以不該如此的面對死亡。因為死亡始終是別人的事,他只不過是個旁觀者罷了;而在電影《生之欲》 中,黑澤明也安排了旁白的聲音出現,試圖讓觀眾以為自己不過是在觀看他人的故事,而渡邊的庸碌、患病、死亡根本與觀眾無關。原來大家都認為自己還年輕健 康,死亡仍在遙遠的那一端,因此我們可以冷眼地看待它。所以伊凡‧伊里奇及渡邊勘治的同事關心的是職位升遷,家人關心的是退休金,沒有人關心他們需要關愛 及擁抱。從這裡我們也看到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竟然是聯繫在地位和金錢之上,而不是天生就賦予我們的愛,這是多麼荒謬的事!
對於伊凡‧伊里奇及渡邊勘治來說,因為他們已經知道自己所剩的生命不多,相較之下也不再渴求金錢及外界的讚譽,反而開始追求愛與關懷。人類的心理就是這麼 奇怪,唯有將逝去的東西才懂得去珍惜擁有。在盲目追求名利的社會中,人與人的關係也被外界的花花綠綠誘惑給蒙蔽,唯有褪去這層厚厚的外衣,才發現原來生與 死之間、人與人之間是如此單純,這時我們也才真正了解什麼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生只有一次,而死也只有一次。如何能確實掌握這一次機會,努力做到讓自己幸福且不後悔,我想這是這兩篇作品給我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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