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鄭世朗借用自己奶奶的名字寫下的《奶奶的夏威夷祭祀》，既是沈時善的故事，也是女性的故事。

「可是我只有變成別人，才能為自己說話，」繁體中文版《82年生的金智英》的書封上如是寫著。這段話既是金智英壓抑已久的心聲，更明白揭示出女性在父權社會中，長期處於失語的狀態。在歷史（History）的宏大敘事下，只有男人的故事被記述、被傳誦，而女人的故事即使沒有什麼大不了，難道就不值得紀錄嗎？又有誰願意為她們述說呢？

沈時善離開人世的第10年，大女兒明惠提議為母親舉辦一次祭祀活動，地點則選在時善過去曾待過的夏威夷。「媽年輕時曾走遍這座島嶼，我們也邊走邊想著她，」明惠說：「記錄開心的瞬間和那些為了見證這一刻而活的、印象深刻的瞬間，然後帶回象徵那些瞬間的物品，或者和大家分享經驗也可以。」為了不牴觸時善對於祭祀文化的反對，明惠解構了「祭祀」，並重新定義為「記事」：記述時善活過的每個瞬間，記述每個人與時善相處的故事。

人生如戲，我們每天都在不同的角色間轉換，有時甚至在同個時間裡必須展現相異的面向。沈時善是妻子、母親、奶奶，也是一位作家、一位畫家，每個人眼底的時善不盡然相同，所獲得的感受與體悟當然也會產生微妙的歧異。「我一直都在想，奶奶應該是幸福的吧？至少以那個時代的女人而言，」知秀說道。然而，和知秀感情很好的雨潤，在這個問題點卻出現意見分歧，忍不住想著：「看來我們擁有的記憶碎片不同，奶奶給我們留下了不同的碎片。」

當我們談論沈時善時我們在談論什麼？作者已死，時善亦然。如同人們試圖從沈時善的一言一行中尋找已故藝術家馬緹亞斯．毛厄（Matthias Mauer）的痕跡，在她看來「這都毫無意義」。任何對沈時善原貌的追溯都只是徒勞，「沈時善」成了一個可供他人自由闡述的文本，故而每個人述說的「沈時善」都只屬於他自己；畢竟記憶無法共享，從旁人口中聽聞的事終究不會變成自己的記憶。早已過世的時善注定無法再為自己說話，但人們卻未曾停止對她的談論，「奶奶不是容易被遺忘的人，隨著時代變遷，世人也給予了她不同的評價，」和秀說。

不過，沈時善並非全然無聲，她在生前十分活躍，不僅留下許多文字作品，還曾多次在講座或電視節目上現身，即使到了今日，這些影像片段仍時不時會出現在家人面前。無怪乎和秀會認為，「『持續』這個詞很微妙，意思是當接受了肉體的死亡後，會覺得除了肉體之外的某部分存在著持續性」。她更進一步幻想，如果可以將奶奶寫過的所有文字片段輸入進智慧型機器人，並與其溝通該有多好。可是如此一來，「沈時善」真的還是沈時善嗎？

或者，我們可以換個角度思考，沈時善的離世打開了可以填進各種意義的空間和想像。她的人生經歷象徵了那個時代的女性的一種典型，「二十世紀的女性被能夠提供教育機會這種話引誘，走上了無數條路，雖然有的路真的通往教育之門，也有通往深淵的危險之路。想到那些渴望獲得知識和教育機會的女性，不禁教人傷心落淚，」時善自述道。回想起奶奶的境遇，和秀深深覺得「上世紀的女性心中一定都掛著一幅懸崖峭壁的風景畫」。這幅名為「沈時善」的風景畫，成了沈家往後兩代人最珍貴的禮物，她的性格、她的思想、她的故事……，每個人總能從中獲取些什麼。

不過，「她給孩子們的忠告都是關於生活的，而不是人生的」，因為所謂人生，只能靠著自己逐步去體驗、去感悟。總有一天回過頭看會發現，就算是不如意，也是構成今日之自我不可或缺的養分。就像時善所言：「即使痛苦很強烈，但最終還是踏入了原本遙不可及的世界。」我們需要做的，只有在下雨的時候靜靜等待彩虹的出現，然後好好用肉眼欣賞，用心感受當下的美。

※本文試讀範圍僅限部分書稿 

【作者簡介】
鄭世朗（정세랑，1984-），生於首爾。小時候看了《泡泡先生》（Barbapapa），使她熱愛動植物與大自然，成為一名環保主義者，目前最大的興趣是觀察鳥類，願望是領養珊瑚。

2010年在月刊《Fantastic》發表〈Dream, Dream, Dream〉，正式踏入文壇。她的故事風格多變，有反映現實的社會小說、也有輕鬆可愛的軟科幻（Soft SF），擅用溫柔筆觸，犀利點出這世界最迫切、卻少被聽見的問題，如女性處境、環境意識與社會問題等，成為深受MZ世代喜愛的小說家，還曾受邀為偶像團體IVE的專輯短片「I'VE SUMMER FILM」撰寫旁白。

鄭世朗形容自己的小說是「疲憊時閱讀能獲得療癒的故事」，吸引了一票忠實讀者。《地球上唯一的韓亞》正是在絕版後被炒至高價，經粉絲不斷敲碗，才終於重新修訂後出版；《奶奶的夏威夷祭祀》榮登2020年韓國書店教保文庫、Yes24、阿拉丁的年度之書三冠王。

其他作品有《如此靠近》、《50人》，《保健教師安恩英》則被Netflix改編為電視劇《非常校護檔案》，由鄭有美、南柱赫主演。

【書籍資料】
原文書名：시선으로부터
作者：鄭世朗（정세랑）
譯者：胡椒筒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2年12月27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6263531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