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許多小說家窮其一生都在述說同一個故事，闡述同一個核心要素，史蒂芬．金亦為其中之一。不過，即使他的作品常常被歸類為恐怖小說，我卻以為「成長」才是貫穿其作品的重要因素。沒錯，史蒂芬．金不斷轉換形式反覆書寫的其實是成長故事；尤以過程中所遭遇的汙濁與不堪，更是他關注的焦點。

在一舉成名的首部小說《魔女嘉莉》（Carrie，1974）中，史蒂芬．金用全世界的力量將嘉莉推向地獄魔境，寫成一則青春期女孩的恐怖童話。另一部曾多次影視化的知名小說《牠》（It，1986），再次觸及童年陰影對人生的影響，但史蒂芬．金這次給予書中人物們一個直面過去，弭平創傷的機會。《鬼店》（The Shining，1977）裡的丹尼，同樣在30多年後的續集《安眠醫生》（Doctor Sleep，2013）重回全景飯店，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與曾經的可怕回憶對抗。至於近作《機構》（The Institute，2019），則暗喻了成長過程中的社會化學習對人的制約與同化。

這麼看來，史蒂芬．金的確經常以孩童作為故事主角，而且這些角色都擁有獨特的超能力。無怪乎史蒂芬．金會以為童年往事具有某種神秘的力量，給予他想像力，促使他寫出多部著作。2021年出版的《後來》，以現年22歲的傑米．康克林為主角，透過第一人稱自述的方式回顧自己的童年經歷。只是，「這是一則恐怖故事，」傑米再三強調。

恐怖的地方在於傑米可以看見死人，「有時很有趣，有時很嚇人，有時真的很要命，但多數時候就只是看得見而已」。據傑米所述，這些死人會維持過世前的模樣，換言之，倘若是死於謀殺或交通事故等意外，呈現的樣子就會非常駭人。如同傑米在4歲時所看見，死於自行車意外的男人，他的臉從中間凹下去，鼻子和嘴都裂成了兩半。幸好，死於意外的人並非多數，傑米看見的死人大多不恐怖，單純從外觀來看，他們甚至和活人沒什麼兩樣，對傑米的生活也不至於造成多大的影響。就算如此，看得到死人也不是件好事；至少不是件值得四處宣揚的事。「傑米，你看得見死人的事，千萬不要說出去，絕對不能說，」母親緹雅曾嚴正告誡他。

誠如龍貓大王通信在評論《燃燒的凝視》（Firestarter，1980）時所述：「那些絢麗奪目的超能力奇觀，只是人生成長的隱喻：我們每個人都有某種超能力，有人善於溝通、有人很會寫作，這些能力都是在平靜的每一日裡，跨越無數的困惑、挫敗與眼淚後積累而成。」傑米的超能力讓他從小就被迫面對死亡，當其他小孩依舊沉浸在迪士尼均質化加工而成的童話世界中，傑米卻必須「從生命中窺見死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迎來一則則血淋淋的恐怖童話。

這是一則恐怖故事。恐怖的地方在於，年幼的傑米只能獨自消化死人帶給他的困惑、衝擊或痛苦。「你必須自己背負生命的重擔，」緹雅如是教導傑米。確實如此，其他人又不像傑米看得到死人，即使願意聆聽傑米的轉述，所感受到的絕對不及傑米親眼所見的萬分之一。更何況，有多少人會相信小小的傑米所言？就連緹雅也不希望傑米主動提及自己看得見死人的事。如若超能力是成長的隱喻，那麼成長無疑是一段孤寂且漫長的旅程，只能自己獨自面對，獨力完成。

順利走過了，便能像傑米一樣重複說著「後來」，「我現在曉得，『後來』一直都在。至少到我們死前都可以用這個字眼，之後我猜就剩『先前』了，」傑米寫道。反之，假如沒能幸運走過這段成長旅程，那就沒有「後來」了，就像變成魔女的嘉莉。

在談論後來之前，傑米碰見了猶如「牠」的變體的肯尼斯．塔利歐；或者說是「它」。「它」不像其他死人在幾天後便消失，「它」神出鬼沒，「它」甚至還會嘲弄傑米，沒有人知曉「它」到底是什麼。說穿了，「它」不過是成長過程中各種考驗、各類磨難的總和，沒有答案，難以把握，也無法躲避。「我們已經糾纏在一起了。你當初沒想過後果，但我們已經甩不了彼此了，」那東西對傑米說。

既然如此，傑米還能逃去哪裡呢？「我只知道我必須面對『它』，我會吹起口哨，『它』會出現，我們的儀式不會咬著彼此的舌頭，但我們會互相擁抱，」傑米說道。擁抱困惑，擁抱挫敗，擁抱眼淚，擁抱痛苦，擁抱那些傷害你的一切，最後也許就能跨越自我順利成長。也許吧，如果夠幸運的話。 

參考資料
劉韋廷（2011）〈《牠》──史蒂芬‧金書寫童年陰影的集大成之作〉《史蒂芬金選》
龍貓大王通信（2022）〈龍貓大王通信／30 年前你讀過一次，你需要在 30 年後再讀一次──史蒂芬．金《燃燒的凝視》〉《博客來OKAPI閱讀生活誌》

【作者簡介】
史蒂芬．金（Stephen King，1947-）生於美國緬因州波特蘭市。自1973年出版第一部長篇小說《魔女嘉莉》後，到目前為止已寫了五十多部長篇小說和二百多篇短篇小說，他同時也以「理查．巴克曼」的筆名，發表了眾多暢銷作品。他的筆法細膩，善於從大家再熟悉不過的日常生活事物中，帶給讀者如同身歷其境的恐怖感。作品已被翻譯成三十多種語言，暢銷超過四億本，甚至被譽為「每個美國家庭都有兩本書，一本是《聖經》，另一本則是史蒂芬．金的小說」。

他的作品也是影視改編的熱門題材，其中《魔女嘉莉》是他一鳴驚人的出道作，並多次被改編拍成電影；《四季》中的三篇故事分別被改編成電影《刺激1995》、《站在我這邊》和《誰在跟我玩遊戲？》；《鬼店》、《牠》與《末日逼近》則被譽為他的三大代表作，也均被改編成電影或電視影集。其他改編的電視影集還包括《穹頂之下》、《賓士先生》、《城堡岩》、《局外人》等等。

2003年，史蒂芬．金獲得美國國家圖書基金會頒發「傑出貢獻獎」；2004年，他榮獲世界奇幻文學獎「終身成就獎」；2007年，他獲頒愛倫坡獎的「大師獎」；2008年，則以《魔島》和《日落之後》同時囊括「史鐸克獎」最佳長篇小說及短篇小說獎；2010年，他又以《暗夜無星》贏得「史鐸克獎」最佳小說選集和「英倫奇幻獎」最佳小說選集；2015年，他以《賓士先生》再次榮獲「愛倫坡獎」。這些獎項的肯定，也在在彰顯出他無可取代的大師地位。

目前史蒂芬．金與同為小說家的妻子定居於緬因州。

【書籍資料】
英文書名：Later
作者：史蒂芬．金（Stephen King）
譯者：楊沐希
出版社：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2年10月27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573339526

【史蒂芬．金的作品】
●《日落之後》：那些陰陽交界之間的故事
●《安眠醫生》：怪物一直存在人們心中
●史蒂芬．金《機構》：我們都該反抗！
●史蒂芬．金《絕筆》：一封獻給寫作者的情書